风吹云散。
大周新历221年。
此间是大炎燕土，道旁一家小酒肆挂着墨门招牌，有个年轻男子独自坐在窗边。
一碗水，喝了好久，也照了好久。
“呼呼呼，托那块石头的福，我总算是回来了，这一晃眼太快！”
“我除了多了一百年的引气境经验值，真什么都没变，连头发指甲都没长一寸。是这时代变了，那疯了的大周天子估计早就……”
“现在无论是西赢，还是东炎，呵呵，认得我这墨门前浪，墨翟首席大弟子禽滑釐的人，不是飞升就是老死了，这倒是帮了我的忙，我以真面目出现也不会引起什么变故。”
水味很香，泡得太久泛了些苦涩。
周启衣着还是那般古朴，是许多年前的流行颜色，极少人还记得这是大周学宫的五品士子服，绣双尾游鱼。昔年能穿这衣服的人，都是诸子百家中的贤才俊杰，一出山就能在列国中位列上卿。
不过一弹指，昔年煌煌，曾圈养过诸子百家的大周学宫在七国人视野里，就成了一个死气沉沉的地下陵墓。
一百年时间，对于修炼者而言不长。
但根据现在的平均寿命，相当于爷孙三代人走完一辈子。
命运无常。
“听说墨子老师四十年前就飞升了，没有他老人家，那我留在这里岂不是无敌？”周启手指沾着水，在案上缓缓写下一行字“天、下、皆、白，唯、我、独、黑”。
“接下来，打怪升级，突破境界，做个儒雅随和的大恶人，耍够了就去三重天以上，乃至六重天找老师……”
“还是——再继续在引气境压制下去，我现在的经验条是爆中爆，我只要稍微修炼一点，估计就直接天雷异象，跳级飞升去也。”
周启想到这里，不由得有点发愁。
他现在表面上就是个刚刚修炼的小萌新，谁会想到他身怀一百年的修炼成果，就像是前世那种需要主动升级的网游。
现在的问题是，他要跳级玩，还是自己压一压。
129大佬停个39级？
这种闲情雅致，听上去似乎还……挺不错。
就，看着这百家后浪翻涌翻涌？折腾折腾？
周启的表情逐渐变态化。
锅上正焖着满满的肉，下面几个瓦缶，盛着酱和酢，还有蒜泥、韭叶、红椒等调味品。
“搞定，开吃！”
不一会儿香味飘散，周启正要舍得动箸子。
偶然间，听到隔壁桌传来一番谈话：“喂，你们都住山里啊，连这件事都不知道！”
“大哥，您走南闯北的，给说说。”
“就半年前，我们的太子拜一个叫荆无棘的剑修为上卿，请他出使大赢刺杀赢王，猜怎么的，本来必成的买卖最后功亏一篑。”
“这赢王在鬼门关走了一趟，回来雷霆大怒，下令赢境之内自再不得有墨者一人，不得有墨经一字，举国吏民相互监督相互检举，若不揭发十家连坐。兄弟啊，你这时候还要往西边去，小心被抓起来当了儒门的狗食！”
“气煞我也，早听说赢国的国师是儒门程子，五境至圣先师，这老赢人推崇儒家学说罢斥百家，没想到到了这个地步，我不是墨者，可墨门的学说连书简都不能保存了吗？儒家口口声声说仁义礼智信，竟就是这个嘴脸！”
周启吃了口肉，啧吧啧吧嘴，瞧瞧这些后浪，可真香。
那边接着叹了口气：“唉，什么仁和礼都是摆在台面上的东西，现在七国乱战谁叫咱们大炎步甲打不过那大赢铁骑呢！你方才说你不是墨者，可这天下谁人不知，当年炎昭王筑下黄金台请来墨家钜子，这墨门就在咱们燕土扎下了根。在赢人眼中咱们这些炎人统统都是墨者，脸生得再白净也没用，跟他们是辩不清的。”
“可惜老墨子不在了，否则岂能让这些儒狗嚣张！三十年前，我大炎还是当世第一强国啊，东齐无道妄图称帝，是我大炎上将军乐昌国举天下之兵攻之，攻入齐国都城临淄，拔城邑七十余座，扩地千余里，何其豪迈！”
“可别再说了，赢人铁骑已经打到咱们家门口上，就几天前我炎国二十万精锐一战全军覆没，主帅也没逃出来，不是亲眼看见谁能相信？走吧走吧，逃得远远的，这大炎亡了，大不了去匈奴，再不济出海，总有个地方……”
两个食客说着结账，匆匆出门去了。
周启咀嚼着肥嫩的肉片，还有那个似曾相识的名字。
他果然来的不是时候。
墨家的巅峰过去了，这大赢一统天下之势也如前浪翻滚，浩浩荡荡。
如今，是儒门大海。
“眼下入咸阳的刺客身死被杀，那依照赢王的作风，下一步就该是处置这主谋之犯，曾经与他一同在赵地当过质子的炎国太子，最后吞没整个炎国。”周启略一思索。
按照这些老炎人的话，那荆无棘是世间少有的武道小宗师境界，有一颗照心无双武胆，早就迈入了云巅之境，可以破界飞升。
之所以不去自然是主动压制修为的缘故，这一道上最负盛名的还要算他那位老师，首任墨家钜子墨翟，被大赢人称为老黑“苟”。
周启想着想着，情不自禁说了声：“便是这样剑仙似的人物，在咸阳殿上武胆亦不得开张，杀不了那赢王叫天下豪杰都为他白白叹息啊。至多再不过十年，这大赢秦公就要拿着六国帝印去受天子之位了。”
说着喝了口水，还没完全咽下，身后一个高大人影，听语速已经站了多时：“你方才可是在说荆卿？”
大炎百姓，人人爱戴义士，这位荆卿自然不会有第二人。
“你听错了。”周启抬头瞟了那人一眼，他戴着一只深色斗笠遮住下巴，腰畔一把无华黑剑，左手上生着六根指头，透着一股墨者自有的气度。
“打扰，我以为你会是荆卿的朋友。”说着就要离去。
“等等，那一日在咸阳殿上，你知道是谁杀了荆无棘？”
“你问这个？”
“纯属好奇。”
“孟轲飞升之后，儒家文圣自然是那一位，程子。”来人犹豫片刻说道。
“程繁么，他的命可真够长的。”周启指节叩住桌案，显出些许无奈。他会落到现在这个境地，还要多谢此人。
“你竟敢直呼儒家圣人名讳！”
“有何不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