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两只贼亮贼亮的眼睛,说实话,此狗一生一世还从未有过这样的眼波,如同两只强光手电,从那黑黑的杂毛如草的脑袋上射出,差一点把艾克给击倒在那里,至少,在他的感觉上是这样。
艾克觉得自己触动了什么机关,激发了某种危险,因为,老狗的变化实在太过骇人,不仅目光如炬,射出鬼火一般的蓝芒,而且在那双眼睛里艾克分明看到了邪恶,还有深深的死亡之息。此外,它身上那乱如败絮的杂毛这时也变了,一根一根在那里炸起,每一根毛似乎变成了一根长针,闪着复杂的光亮,带出不可言传的恶意。它这时不再是一只行尸走肉,而是一头战狼,一只凶兽,从里到外都充满了杀机,似乎随时可以腾步如飞,吞噬一切。
艾克再次轻念咒语时,它走到了咒主的跟前,冷冷地看了他的眼,便顺着西角门走了出去。艾克的本意是引导它去执行一次不大不小的任务,去那里吓唬一下新郎倌,搅了他们的好事,而这,必须在艾克的控制之内,不可乱来。却没想到老杂毛狗的身形这时变得好快,如同一只下山的豹子,带着一股强风就朝着新房的方向冲了过去。艾克在后面急追,一转墙角,却再也看不见它的影子了。艾克拼命赶到了新房那里,以为老狗这时已经把一对新人给生吃了,吓得心跳如鼓。走到了窗下再用心一听,里面却不闻一点动静。艾克心里奇怪,同时暗想不好,是不是它的动作实在太快,在我往这里追来的时候它就已经结束了一切,此时正在屋内舔血舐渣?
“嘻……”
屋内传来一声轻笑,艾克差一点跳了起来。
再贴窗细听,一开始屋里一声没有,过了好一阵忽听床上吱呀呀响了起来,是有人在翻身了。接着就听到屋内传出低低的说话声,好像是基廷先说,然后多丽丝回了一句。艾克拼命想听出他们在说什么,无奈声音太小,似乎压在被子里说的,根本听不清。不一会又听到笑声,是那种男女在床上才会发出的笑声,极低,极轻,像是捂住了嘴巴在笑,至于是用手捂的还是用什么捂却不得而知。听到此处,艾克顿时脸也红了,心头跳了起来。这时就听到基廷似乎说了一句:
“咱们现在……”
又听多丽丝小声拒绝:“不……不行……”
又听基廷说:“咱们已经是……你还这么害羞……”
多丽丝颤声说:“不……不要……”
艾克在心里暗骂基廷:这个混蛋还真不要脸,简直就是一个大流氓,人家女孩子明明说不行,不要,不同意了,他为什么还是一个劲地在那里非要他想,他要,他一定行?!王八蛋,看老子一会怎么收拾你。又在心里暗暗祝祷:赶紧发生点什么事吧,那只该死的老狗跑哪儿去了?也许它根本就没有到这里来,也许它得了失心疯跑出了汉普顿家的大院,也许它又一次在哪个角落死了过去,这回是真地死了,再也活不转了。正在那里胡思乱想,又听到屋里传来更可疑的动静。
“来,亲爱的,让我亲一口……”基廷的声音这一次真真传来。
“呵……不……不要……”小姐的娇声抗拒,喘的不行。
“来吧……”
“不行……”
然后屋里就没了动静。整个的世界这时也像是一下子就死过去了。艾克呆立在窗前,觉得自己成了一块化石,一块傻拉巴几的冰坨子。虽然看不见屋内的情况,但是可以想见那里正有什么事情在发生,越是平静,越是可怕,自己最担心最恐惧最不敢想象的情况,就要在老子的眼皮底下变成现实了。他,却一动也不敢动。就在这时,先是听到了“呲”的一声,好像是有个放了一个屁。
然后,就听到了一声惨叫。
门被大力撞开,基廷裹着被子从里面冲了出来。艾克冲进屋内一看,不由得呆在了那里。只见床上躺着多丽丝,由于过度的惊吓已经晕了过去,不过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大问题,面容平静,呼吸沉稳,像是睡着了,正在进入一种最好的休息状态。艾克再一看向她的身边,也就是刚才基廷睡觉的地方,惊得几乎要后退三步:就在那里,此时平平地如同一个人躺在床上的,正是那只老杂毛狗。
它闭着双眼,身子软瘫,看上去也像是睡着了。但是艾克明白这条刚刚变异过的老狗现在死了,进入了它早就应该去的地方。艾克也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它服下了艾克特制的魔丹,瞬间发生了变异,变成了一头魔兽,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冲到此间,潜入房内。但它本身的活力本已不多,再加上艾克这是初次习法,功力与神能都不到位,配出了丹丸也不伦不类,魔性有限,所以老狗才在最后一刻支持不住,倒在了床上,再也无法把那个任务执行到底。虽然如此,也把新郎倌吓得灵魂出窍了。
现在,基廷受惊过度,把被子甩掉,在院子里便开始了裸奔。汉普顿家上上下下的人都跑出来了,男女老少们看着眼前的一幕,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一边跑一边叫,嘴里喊出的都不是人话了,一个字也听不懂。艾克从屋里出来,面带微笑,看着基廷的样子,心里的那个痛快简直无法形容。
“你们不要管他,该睡觉的都回去睡觉。”艾克对仆人们说。
“可是,新姑爷这是怎么啦?他是不是得了什么病啊?”仆人们看着基廷的样子,惊讶不已。
“没事儿,他这是刚从萨林斯国学来的一种锻炼方法,正在锻炼呢。”
“锻炼?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就是每天晚上睡到半夜就要从屋里冲出来,光着身子在院子里跑步,一边跑还一边呼口号。”
“这……这……口号?”
“你们看,他这不是跑得越来越带劲,呼得越来越响吗?”
“那他嘴里呼出的口号到底是啥呀?”
“我也听不懂,好像是‘提高警惕,保卫祖国’吧。”
说完,艾克嘻嘻一笑,让人把老狗移走,埋到了花圃,自己又进屋去照顾多丽丝了。
经次一役基廷得了X萎症,看了不少当地的名医,吃了不少祖传秘药都不管用。总之基廷少爷从那以后就成了废人,畏床如虎,一到天黑就想方设法躲到书房去,不敢接近多丽丝一步。艾克趁此机会就天天晚上去献殷勤,又是端茶水,又是讲故事,跟多丽丝闹了一个形影不离。虽然不能真正做点什么,但是如此之近,一亲芳泽,那也比中了什么六六大奖还让人高兴。
这天吃过晚饭,艾克和玛莎陪多丽丝小姐回房,在屋里玛莎不停地干活,艾克则没话找话地陪着小姐唠嗑。这时艾克渐渐发觉今晚的小姐似乎有些异样,似乎心里有着什么重大的事,而且这事还有些难以启齿,就是说如果有可能的话她只想一个人烂在肚子里,打死也不能让别人知道,特别不能让艾克知道。可是出乎意料的是,天色向晚时她忽然把玛莎支走了,却对艾克暗暗使了个眼色,意思是让他留下。
当即艾克就心头一跳。
她示意艾克到门口看看外面有没有人,确定没有,把门关上,从里面锁好。然后,又示意让艾克过去坐到她的身边,神情变得越来越那个,即是说,只有一个女人要把自己最见不得人的事说给别人时,才会有她那样的眼神。艾克的心跳得更厉害了。
“我今晚把你留下来,是要跟你商量点事。”她不敢看艾克的眼睛,表情不自然地说,声音压得极低。
“这个……小姐请讲。”艾克心里如同烧开了一壶水,暗思:“这种事让人家女孩子先开口,我也是……也是太幸运了吧?”
“我想……”
“没事,你直说好了。”
“我想让你……”
“我愿意!”
“我想让你一会去书房那里看一看基廷少爷。”
什么?原来是这么回事啊。艾克差一点失望地坐到地上。
“怎么?你……不愿意?”
“是……不,我是说当然可以。”
小姐这时沉吟了片刻,这才抬起头来,看着窗外的点点星光,幽幽叹了一口气,说:“其实这种事我早就料到了,只是没想到它会来得这么快。艾克啊,你也知道法克斯家对我们一直打着鬼主意,基廷少爷嫁到我们家也是带有一个目的的。”
“为了那个东西。”
“对,”多丽丝沉痛地点了点头,“就是为了那个东西。他过门好几天了吧?其实从第一天晚上我就能感觉到他的心思不在这里,不在这间屋,更不在我的身上。现在他找到了借口躲到书房去睡,可是每天夜里我都能听到他半夜时分会悄悄起来,鬼鬼祟祟,似乎在搞什么勾当。”
“小姐是想知道他现在在干什么?”
“对。”这时的小姐两眼深沉地看着艾克,甚至,伸出手来,轻轻握住了他的手,“我现在没人可以依靠了,再说,别的下人都笨得要命,别说去盯着基廷,恐怕还没接近就让基廷把他们给收拾了。只有你的脑瓜子比基廷少爷还灵活,我想他是斗不过你的。”
“谢谢夸奖。”这一刹那,感动得艾克的眼泪都要流下来了。
为了这样的主子做什么事都值得了,不是有一句话叫肝脑涂地吗?艾克现在就想把脑袋摘下来给她当尿盆。
告别小姐,艾克悄悄地出了里间的屋子,轻手轻脚朝书房的方向走去。书房在小姐闺房的右侧,中间只隔着一间丫头睡觉的屋子。此时所有的门都关着,灯都熄了,再不闻一点人的动静。正是小偷做案警察破案的好时候。来到书房门口,发现房门紧闭,屋子里黑着灯。开始还以为基廷在里面早就睡下了,但很快觉得不对劲。不知为什么,忽然觉得他不仅没睡,而且正在屋子里悄无声息地进行着某种活动。这个感觉令艾克精神紧张起来,后背上的汗毛莫名其妙地都一根根耸起。
蹑手蹑脚来到窗前,下面有一个台面,上去之后,发现窗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小小的孔眼儿,顺着它往里一瞅,顿时惊得他差一点就从窗前的高台上跌落下来。原来,这时候屋内的一只眼睛正好也在那里,通过那同样的孔洞在往外瞧。
不知是因为外面更黑,还是一时没有看清,他竟然没有发现艾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