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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林中吼

那只锦毛貂眼看就要窜到林子边上,再有一秒钟就要钻林入叶,忽然,它像是遇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一下子,就在林边的雪地上站住了,身子立起,眼睛瞪大,样子惊惧。

接下来,人们便看到了更不可思议的情景。

树林中本来生着密密麻麻的杂草,平时看上去平淡无奇,在冬日过后也几乎枯萎殆尽,没想到,这时候那些乱蓬蓬的草丛里,似乎发生了什么变化。有一束绿波在那里闪过,如同一层灵光四溢的光雾在草间逸出,虚无缥缈,罩在了那一小块林地之上。接着,便觉出了那片灵光在发生变化,如同有人在冥冥之际发出了一种咒语,又或者,是什么看不见的神物在树根之下,叶片之后,一片阴霾之中发出的某种神秘暗示。

先是一株黑头蒿在那里颤动起来,接着,便是一棵三叶堇,其早就掉过的叶片此时不知为什么竟然重生出来,嫩绿的芽叶如同魔鬼的舌头,在那里卷缩不止,幻化出一圈圈的光波。最后,就是那朵双生花,带着金边,吐着紫蕊,朝着呆在那里的锦毛貂转过头来,似乎发出了一声冷笑。怪响之余,便有一道道的灵光在林边横扫,封住了锦毛貂所有的逃生之路。三棵魔草就在那里不停地摇动,其形也异,其光也奇,竟在林子的这一边开成了一道若有若无的灵光之障,对此,锦毛貂悚惧到了极点,怪叫一声,翻身就逃,一下子就跳回到了雪地之中,再也不敢朝那个方向多看一眼。

然后……

松林里的地面上铺满掉落的松果,这时候,在明晃晃的天光之下,清清楚楚,可以看见那一颗颗的松果从地上飘起,如同电影中的慢镜头一样飘出了林子,来到了空地,轻轻悠悠,灵灵乎乎,落到了极白极白的雪地上,具体地说,是落在了那只锦毛貂的身子周边,特别是落在了它的前方,组成了一个奇特的图形。那图形看上去如同一幅天宇之形,有日月星交替闪现,灵动不已。接着有更多的松果在周围飘落,在雪地之上形成了一个好大的八角形,每一个角的边上隐隐开出了一个门扇,似乎象征着八个生死轮回,命运循环。

奇就奇在,那只什么也拦它不住的锦毛貂,一见这些松果组成的图形,竟如同见到了它命理中的克星,它一生最惧怕的东西,身子倏地立起,直直地呆在雪地之中,眼珠暴突,瞪着前面的图案,竟一分一毫也不敢动弹。所有这些不但围在外面的众人看得傻了眼,连那个无所不能的汉普顿大老爷,甚至那个以精通数术闻名的汉克斯大当家也都看得目瞪口呆,茫然不明。不约而同,众人的目光都落到了艾克的身上,因为所有的人现在心里都明白,眼前的情景,与这个不知从何方而来的呆书生大有关系。

其实众人哪里知道,艾克自己心中的骇异一点也不输于他们,甚至,比他们还要有过之而无不及。因为这时在他的耳畔那个神秘的声音再一次出现,轻微如蚊,若有若无,似在喃喃念出一种咒语,如蚕丝一般在空气中划过,除了在艾克心里划过一道阴影,竟是再不留任何的痕迹。而就在这时,那个小碧人又一次在他的灵穴深处闪映了出来,更显得虚实相济,幻真相应,不知不觉间艾克的眼中便再次射出了两束绿波,直入林内,这才引得林中的那万千松果如同着了魔法一般飘然而起,悠然而落,合成了一幅艾克自己也看不明白的图案。

艾克明白是自己的心魂之内早有浸入的那颗红果,以及所有那些异类在作祟,同时还有更不可理喻的神秘灵息在作用,使他灵目闪现,神魂启发,不知不觉间将那种灵光注入到了雪地上的松果之内,这时,它们竟在那里隐隐发光,一道细不可见的碧光束便从它们的身上逸出,射到同伴之身,同伴以同样的方式将光束接力,传到下家,彼此相联,整个的松果图便在这时形成了一个怪阵。

那个声音在艾克的耳边呢喃得更轻,也更深入了,他似乎听到了一些深奥的词语,不知不觉,他自己的嘴唇也在那里轻盍,似在重复老师的教诲,九星……八神……格局……伏吟……暗干……月令……旺衰……空亡……马星……用神……每念一次,那松果阵中的图形便变化一次,松果组成的光图便在那里闪映一番,一次比一次复杂,一次比一次明丽。再看那只可怜的小动物,呆在阵中,如同变成了一只石貂的它,随着每一次光图的变化,它都在那里做出一种反应,一会伸长脖子,一会瞪大眼睛,一会把嘴巴张得老大,似要将脑代一分为二,一分又傻傻地伸出舌头,竟有长长的哈拉子流了下来。

身子直立,前爪合十。

一趋一拜,恭谨无比。

一步又一步,它随着艾克的暗语在那里行动,按照艾克的心意步入小径,进入迷宫,终于引到了一个地方。

艾克朝着玛莎示意,玛莎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在那里应了一声,拿来一个专门用来捕兽的笼子,把门打开,那只锦毛貂就听话地一耸腰身,嗖的一声,跳进了笼内。

“好啦!”

玛莎一声欢叫,如同春雷,惊醒了梦中人。

大家这才从深度的迷思中惊醒,一抖身子,激灵灵打了一个冷战。

“啊?天啊!”

他们看着笼中的锦毛貂,再看看艾克,惊讶得都在那里说不出话来。

“艾克,你太棒了!”是多丽丝冲了过来,对艾克亲热地捅了一下。

“哼,瞎猫碰死耗子罢了。”基廷啐道。

所有的人众之中,只有他一个人不服气。

“哎,基廷少爷,你还真别不服气。”猎户汤姆上前,指着笼中兽对他道,“这种锦毛貂可是林中奇物,猎户们哪个不想打一只?这可是山里的奇珍,值钱不说,光是这皮子就是太太小姐们的最爱了。更难能可贵的是不管哪个猎人也不敢说能打的到它,一辈子有一次也就够了。要说活捉,更是想都别想。”

“哼!这一轮算他运气好。现在,看少爷我的吧!”

基廷一扭身,带着家人又一次冲入了林子。

就在这时忽听牛角号吹了起来,这是发现猎物的信号,立刻所有的人都兴奋起来了,即是说,一个个的他们都立起了眼睛,连身上的每一杆汗毛都像钢针一样往外炸开,变得没有人样了。除了艾克还是半死不活的样,每一个人都像朝传来号角的方向望过去,那个样子活像是打了鸡血,又吃了XX。

不一会就听到了趟子手发现的吓人的叫声,一阵阵如排山倒海,把山林里的风都给带了出来。猎犬在狂叫,尖叫,发出来一种像是哭声的动静。显然在林子里他们发现了什么吓人的野兽,否则不会把平时凶恶如鬼的猎狗们给吓成那样。

“啊,看那里!”多丽丝小姐突然伸手往前一指,嗓子都变音了。

“是野猪啊!”基廷少爷的叫声也变得像太监一样。

说话之间就看到一头黑黑的家伙从林子里窜出,后面跟着大批的猎犬,足足有上百只,在雪地里疯了一样地想把野兽包围,抓住,可是同时它们又怕得不行,一旦那野兽稍微顿一下,它们立马就在后面站住,扬着嘴巴朝天发出难听的吼叫。转眼之间,野兽就到了艾克他们这里,所有的马儿都惊得往后倒立,艾克的那头可爱的坐骑还吓得窜出了一泡稀屎。

这他X的是野猪吗?艾克心里暗惊,简直是猪八戒他太爷活过来了,就是说,它长得太大,太黑,太丑了。后颈上足有半尺长的鬃毛如钢针一般,根根倒立,嘴巴一伸足有五尺长,嘴里的两颗大獠牙更是骇人听闻,从嘴角里弯出来直插空中,齿尖发蓝,闪着血腥之光!这要是让它给咬一口,脑袋还不得跟炸丸子一样?

艾克吓得倒吸一口凉气,连逃跑的力气都没有了。基廷少爷不愧是人中之龙,这时候早就定下心神,面带微笑,一心要在心上人面前表演一番。只见他搭弓射箭,嗖的一声正中那野兽的身上,谁知那野猪皮如同钢板一般,把箭头给弹了下来,就像好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一般,毫无感觉。嗖嗖嗖,连发三箭,那箭都扑扑地掉到了地上,箭杆都断了。可是再看那猪八戒的老祖宗,两只小红眼喷出怒火,嘴巴一扭长长的獠牙,直朝着这边就扑过来了。

“我靠!”

艾克心里叫了一声苦:这是怎么回事?不带这样玩的呀!

艾克觉得这家伙可能是让基廷射出的箭给气糊涂了,得了失心疯,只见它怪嘶一声,连着咬死了五只猎狗,然后身子一拱就朝着艾克这里直冲过来。

“奶奶的,不是我呀!”

敢情它把艾克认成了基廷死少爷,一心要艾克一口吞下肚。带着呼啸,眨眼之前它就来到了艾克的面前,嘴里喷出的血腥之气差点把艾克熏死,大獠牙已给抵到了他的身上。听到了多丽丝小姐的惊呼,听到了猎人猎狗发出的动静,鬼哭狼嚎,震动山林。可是,很快艾克就什么也听不到了,因为这时的他早已吓傻,不知什么时候发现自己竟然坐在了树上,可能是在情急之中,转身逃跑,如同梦游一般就上了一棵树。坐在一根树枝上,他望着下面,心下一片骇然。

因为也就是在此时他才明白自己到底发生了什么,是它,那个无所不在又一无所见的影子,刚才就是它在后面对着艾克轻轻一推,艾克的身子便如同气球一般飘了起来,轻盈上树,如有神助,而几乎与此同时,艾克也在脑海中闪过了一道灵光,明白这野猪为什么别人不找,单单冲向了自己:是它,也是那个影子,似乎使出了什么魔法,有一种东西,不是一个,而是一串五颗,从林中最深处飘了出来,黑如点墨,形如骷髅,势如阴鬼,毒如昌蛇,每一颗果子都像是带着一只小小的草帽,虽然看上去缓慢无比,却一颗接一颗,竟在间不容发之际赶在了那头大野猪的闪电攻击的前面,趁它大口喘气,射入了它的口中。正因如此,这野猪才会在瞬间失去了最后的理智,同时,它也就在那里变成了妖异——

“嗷!”

“啊!”

艾克到了这时才明白野猪刚才吃的是什么果子,鬼撑伞!对,就是那种冥界寂果,可以用它来结束一切生命,而且会让你变得死而遗恨,以前在医书里见过它,每每想起还肝胆俱颤,而现在,自己居然能将之从林中调入,运入野猪,这种邪术怎么会跑到了自己的身上?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阴魂不散地缠着我?艾克问它。影子似乎笑了一声:我就是你,难道这么简单的事实你都不明白,或者,不承认吗?可是我不认识你,也不想认识你,你是魔鬼,是邪灵,你不可能是我。是么?关于影子,你又有多少知识?你可知道自己的前世是谁?你可知道在你出生之前你所拥有的血统,你的家族的DNA又经历了什么变异?不明白你在说什么。你会明白的,现在我只让你知道这一点:魔也好邪也罢,这一切都是你自己的心魂反应,是你自己的血统种下的恶之果,从今以后你必须牢记这一点,否则你会有极大的危险,你会时时生活于恐惧之中,会让自己生不如死。可是你到底要引我走向何处?这是命运,是天机,我不可能在这里跟你说,唯有一点你要清楚,既然你选择了来到此间,既然你以报仇雪恨为使命,那么你就必须深入冥界,接受邪术,在无义花与红牡丹之间做出选择。好了,现在你要用志不分,乃凝于神了,否则这野猪早就变成一只魔兽,你就要成为它的腹中之肉了。

刹那间,林中安静了,众人消失了,天光也变得暗淡无华,艾克发现此时自己是独自一个人面对着野猪,眼下它已经不再是普通的山兽,而是一个化为野猪的魔鬼,两只眼睛红得如同出血,隐隐约约,有两朵邪光在内里闪烁,射出毒波,与此同时,它张开的嘴巴里,那两支獠牙已经变成青色,如同死神之角,就要插入艾克的心魄。

艾克再不敢犹豫了,坐在那里,他让自己的神思变得沉郁下来,有生以来,还没有如此宁静过,灵息逸起,小碧人启动,他的双目之中又一射出了幽波神光,直中野猪的瞳孔。野猪张开血盆大口朝艾克咬来,艾克身形未动,但以左手一指,有一道灵气便引得野猪失去了准头,就听到了咔嚓一声,什么东西给咬断了。天啊,艾克想,但愿不是老子的那话儿!当然不是……是一根树枝给生生咬断,正是艾克坐着的那一根。

在众人的叫声中,他的身子下坠,看那样子似乎十分狼狈,慌忙之中没有任何别的办法,只是本能地紧紧搂住了那根胳膊粗的树干,掉到地上时还紧紧地搂着,一头朝地,一头朝天。只有艾克自己明白自己在做什么,他是在与黑狱搏杀,与邪魔初战,就听到扑吃一声。

“上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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