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打欠条么？”
同一个上九真仙打欠条，林鸾估摸着，这世上除了她，恐也没几个有这魄力。
苏谢瞅了眼林鸾，见她小手已然攀上耳鬓，遂默默又拣了盏花灯。
“那便多欠些。”
林鸾犹自发怵间，已叫苏谢塞了盏花灯在手里，玲珑楼阁的造型，韵味十足。与苏谢那盏满月灯，倒隐有呼应之意。
一手执灯，一手佳人。
林鸾想着，这般景象应当是美妙得紧的。只是不晓得，这是制境者本意，还是他们误打误撞，恰巧合了这意境。
通常而言，幻境幻化的，乃是人心底的执念。即便此境特殊，也不应脱出定理之外才是。
若说这幅景象，是谁心底执念，那这街城巷市祥和宁静的，瞧着又似个内心美好之人。可眼见着毫无平静之意的天铘，这美妙又透着些阴霾。
“游离世外，自成一界，易入难出。这个中关键，寻不得，便出无望。”
“绯月林。”
“羽沐君也觉得关键在绯月林。”
苏谢默默点头。
雨花节、常年桃花盛开的桃林，尽皆指向绯月林，这林子怕是有特殊意义的。兴许，只要弄清楚绯月林的秘密，这幻境也就解了。
南门外十里，这点儿路程于他二人而言，算不得什么。是以，当此残阳已尽，大部分少男少女，皆已结伴前往绯月林之际，林鸾已将苏谢诓进了一家酒楼。
因着此时的天铘过于显眼，苏谢便设法将之隐了。
“店家，可有雅间？”
“有有有，客官稍等，小二带客官上楼。”
店小二将他二人引上楼落座，林鸾只要了酒，便四下里张望起来。苏谢娓娓报了几个菜名儿，林鸾也未细听，只隐约里觉得，似乎与他以往口味不大相同。
这处雅间，本就是个临街的好位置，凭栏望去，繁华街景更是一览无遗。
林鸾望着街景出神，瞧着瞧着不由心下一惊，某个瞬间，她竟在这街景里瞧出几分岭南的味道。
“来咯，客官，您的酒。”
林鸾回过神来，见苏谢也望着窗外，神色里不见喜怒哀乐。打从前，林鸾所知的苏谢，便皆是这副古井无波的样子。
林鸾觉着无趣，自个儿斟了杯酒，品一口，有股子蜜桃的香气，虽比不得岭南佳酿梨棠春，却也是难得的好酒。
林鸾品一回酒，再望向苏谢，见他仍旧望着窗外，说不出的出尘模样。
所谓世有谪仙，大抵就应是苏谢这般的，林鸾几欲伸手将他拽住，生怕稍事疏忽他便翩然而去。
这店家也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茶壶与酒壶竟用的同个造型的器具。见此，林鸾坏坏一笑，心下里生出个邪恶的想法，偷偷将酒壶往苏谢跟前移了移，自己则大方的抓起茶壶，作势豪饮。
“慢些喝。”
见苏谢回神，林鸾干笑两声，“羽沐君说的是，折腾这许久，说不得口干舌燥，且喝点茶，润润喉。”
林鸾斟酌了下，堪堪往苏谢杯里斟了半杯。
苏谢乃是个滴酒不沾的，莫说是他，便是整个儿苏氏，怕是也找不出个有酒量的。这苏氏族规，开篇十戒便有“戒酒”这一条。
苏氏宗学，在仙域诸洲都是赫赫有名的，因的便是治学严谨。各种规矩遵守下来，林鸾琢磨着，这是要成佛啊！
可话又说回来，苏氏家族之所以能在仙域诸洲拥有如此声望，恐怕与其族规教条有着莫大干系。
当年林鸾苏氏求学，正经本事没学几分，倒是逾规越矩之事没少干，真真儿将他老爹那几分老脸丢到了劫海。
正因如此，当年的林曳同苏谢，可谓是相看两生厌，水火不相容。
林鸾估摸着，若这半杯皆下了肚，说不得就能来个酒后吐真言，事后再推个干净……嗯，是个不错的想法。
苏谢似是未觉异样，端起杯子往嘴边送去，林鸾心中窃喜，一时间，脑子里已闪过无数问题……
“不对！”
“呃……”眼看着杯子停在苏谢唇边，林鸾顿时一惊，心道上九境果真这般不好糊弄？依着苏谢的性子，这若东窗事发，只怕难哄得很！不对，她为何要哄他？
“羽沐君……有……有何不对？”
苏谢瞧了眼林鸾，越发瞧得她心里发虚。
“无妨。”
“呃……羽沐君果不愧是羽沐君！言语都是这般……嗯……高深莫测！”
瞧着那杯酒在苏谢唇边转了两圈，林鸾忽觉自个儿心理，恐是有些承受不住这般颠簸的，恰逢此时上菜，林鸾瞧着一桌的荤腥辣味，竟也皆是她喜好的。
“羽沐君，也爱食这般……重口味？”
“算不得。”
回答倒是干脆，既是不爱，何必要点？莫不是这一桌子菜，尽是为她点的？这…….是试探？
这段时日以来，林鸾已然十分小心谨慎，尽可能避开自个儿曾经的喜好，况且虽是同样的脸，却是不同性别，想来苏谢是瞧不出什么的，若说试探，可能性不大。当然，也不能不防。
“想起位故人，这是他爱的。”
“故人？什么样儿的故人？当得起羽沐君如此对待，恐不是心上之人！”
苏谢不置可否，林鸾则暗暗松了口气，立时转移话题。
“听闻岭南之地山水清灵，民风淳朴，历来受苏氏庇佑，远离战祸，建筑格局极其复古考究，即便是在仙域诸洲里，也是为数不多的。方才我且粗粗望了眼，这幻境的闹市，繁华有序，楼宇陈古，扑面的年代气息。我总觉着，与岭南有几分相似。”林鸾瞧了眼苏谢，见他也望向自个儿，便道，“诚然，我是从未去过岭南，是以，想同羽沐君请教，我这番说法可有不妥？”
“你从未去过岭南？”
“诚然！不知羽沐君作何这般问？”
“此境，确有岭南风格。”
林鸾心下默默翻了翻白眼，甚是好奇这百年间，可否有人教过他，好好听人说话？似他这般，可算得违了教条？若是让宗学那老头晓得，他最为得意的子侄，并非他以为般完美，不知会是何表情。
奈何，林鸾如今是能力不足万事休，背靠大树好乘凉。苏谢这尊大神，委实开罪不起。
“幻境取于现实，却往往单一，不可能如此复杂。据我所知，仙域仅存的几个类似之所，无一不是极度险恶之地。据说当年落英谷之行，就险些让那一代人才凋零，且他们尚未入得谷中。”
说起此事，林鸾现下仍心有余悸。当年落英谷之事，他们本是去凑个热闹，不曾想却深陷其中，险些丧命。
“此间事有蹊跷，这万安门若不是得罪了什么逆天人物，那恐怕……”
言外之意苏榭自是知晓，所谓的“逆天人物”，这世间早已不存在，更现实的反而是这“恐怕”。
苏谢淡淡道，“落英之祸！”
若果真如此，这天下必将有一场腥风血雨。
事实上，这天下怎样林鸾是不大关心的，这捡来的命，得惜！过于危险之事，能躲便躲。天下能人何其多，怎么就轮到她多管闲事了？如此浅显的道理，为何前世她竟看不透！
“咚！”
林鸾方才出神，便听得一声闷响，寻声望去不由笑到抽筋。
“哈哈，苏谢啊苏谢，你也有今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