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王爷,西夏军三十万已兵临城下,漠北城危在旦夕啊,还请王爷早做决断啊。”
身着战袍的年轻将军跪在一个男子的身前,咬着牙,几欲泣血。
“王爷,您带着公主与小主子先撤吧,外头的西夏军足足三十万余众,咱们漠北城,怕是挡不住了。”
同样是另外一个跪在地上的将军,摇着头,眼里是满满的绝望。
“撤,怎么能撤,这漠北城里头,可是三十万百姓的性命,那西夏军有三十万,我漠北城的百姓,也足足有三十万。本王受圣命驻守漠北城,不管生死,势与漠北城共存亡,大战当前,莫要说这些有损军心士气的话,还不下去着手备战。”
听着底下人的劝说,那坐在高位上的王爷丝毫不为动容,一张风尘仆仆的脸上带着几分的坚毅。
“王爷,您是定西王,更何况,柔嘉长公主,您的王妃,也在这漠北城中。王爷,就算您不顾及着您自己,也要顾顾柔嘉长公主和小主子啊。属下等征战这些年,唯一的愿望早已不是回了宁都,我等属下无妻儿,无子嗣,大不了马革裹尸,将命葬到这漠北城。可王爷您不一样,您还有王妃,还有尚且年幼的小主子,王爷,走吧。”
“走,笑话,本王不仅仅是定西王,还是这漠北城的守将,本王既是漠北城的守将,就要为这漠北城的三十万百姓和三万的驻守将士负责。你们别再说了,大战将至,若再有动摇军心者,立斩无赦。”
纵然底下的人这番劝说,那位高座上的王爷丝毫没有任何动容之色,只大手一拍,落下这么句话,转身便走。
“本王,死守漠北城……”
远远传来定西王铿锵有力的一句话,仍在下头跪着的一众将军看着定西王离开的身影,皆是无言。
…………
”阿修,这为何出去一趟,回来便是这样愁绪满满的。”
一个相貌明艳的女子看到匆匆归来的王爷,赶忙迎了上去,声音温柔小意,眼中是满满的情深。
看到自己妻子这样的眼神,定西王许是有些承受不住,不愿去面对自己妻子的眼神。西夏三十万大军兵临漠北城下,婉儿还年轻,她从小娇生惯养着长大,是姜朝最尊贵的长公主,婉儿不远万里,不辞辛劳,愿意下嫁给自己,还随着自己一起离开了从小长大,繁华和乐的宁都。风尘仆仆的跑到这漠北城来,不知受了多少的罪,婉儿待自己这般情深。难道这漠北城守不住,自己竟私心,想要婉儿陪着自己一起走不成。
“阿修,你这是怎么了,今天怎的还怪怪的,这话又不说了,直勾勾的盯着我。绵绵刚刚才问爹爹去哪儿了呢,若叫绵绵看见你如今的样子,定是要把绵绵给吓到了。”
柔嘉长公主有些犹疑的看着自己的丈夫君,他今日是怎么了,出去一趟,回来便是这般魂不守舍的样子。
“绵绵……”
是啊,还有绵绵呢,绵绵不过六岁,正是天真烂漫的年纪,最喜欢拉着自己的衣袖,抱着自己叫爹爹。那样可爱,那样小的姑娘,那是他的绵绵。绵绵还这样的小,自己这个做爹爹的,又怎能,怎能让六岁的绵绵陪漠北城一起死呢。
“爹爹,爹爹,你怎么才回来,绵绵想爹爹了,娘亲坏,娘亲不让绵绵去找爹爹,爹爹做主,为绵绵做主。”
从屋子中跑出一个尚且年幼的小姑娘,头上梳着两个可爱的圆髻,跑的时候晃晃悠悠的,像两个小包子似的。一双大且圆的杏眼中是满满的光芒,带着银铃般的笑意冲向那个有些魂不守舍的男子。
“绵绵,我的绵绵……”
看着朝自己飞扑而来的小姑娘,定西王伸手,用再熟练不过的动作接住了小姑娘的娇小身子。小姑娘搂住自己的脖子,亲亲热热的凑到自己的耳边,奶声奶气地撒着娇。鼓着个小包子脸,有些奶凶奶凶的看着身旁那个带着无奈笑意的温柔娘亲。
妻子温柔贤惠,女儿娇气可爱,这是定西王每每回到王府当中,都会看到的一幕。以前只觉得幸福,得此娇妻,有此之女,此生已算足矣,本以为自己与婉儿尚且年轻,还有大把的余生可以走。可是,这眼看着,怕是他曾经想过的那些白头偕老,看绵绵十里红妆,嫁了人,都只是奢望了吧。
自己怎会这么自私,婉儿还年轻,绵绵还小,这漠北城破,自己为定西王,漠北城的守将,自然要同漠北城共存亡。可婉儿若是回了宁都,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柔嘉长公主,绵绵回了宁都,也可以平安喜乐过完一生,有婉儿这个母亲,足够了。
定西王再看一眼身边的妻子与女儿,自己是不能走的,可如今西夏兵临城下,却还未曾开战,自己尚有机会将她们二人送走。
“婉儿,你随我到了漠北城也有数年了,上次离开宁都之时,绵绵也不过周岁而已,如今绵绵也六岁了,圣上也是多发书信,说是太后想念你与绵绵,时常向圣上问起你们母女二人。太后膝下只有圣上与你二人,女儿也只唯你一个,圣上一直说太后想你想得紧,此时天气正暖,你也该回宁都看看了。带着绵绵一起,也让太后看看,叫圣上瞧瞧,也让我父亲看看绵绵这个小孙女。”
定西王自是知道他妻子是个何等的性子,若是自己明言,说是西夏已兵临漠北城下,不日便会开战,漠北城破,已在旦夕之间。自己定然是不会离去的,依着婉儿的性子,定是要陪着自己一起留在漠北城,他怎么舍得,怎么舍得,他的婉儿还年轻,他的绵绵还这么小,她们不能陪着自己一起死在这漠北城啊。
“阿修,你说的也是,想我也有数年未曾见过母后与弟弟了,那年随你离开宁都之时,绵绵还是一个襁褓中的孩子,如今啊,这个小丫头都长得这般大了,都会天天赖在你这个爹爹的身旁,都会干些调皮的事情了。阿修,这漠北城也没什么事务,你便随着我们母女二人一同回宁都吧,哪怕是回去看看也好啊,母后思念我这个做女儿的,公爹也是要思念你这个做儿子的啊。咱们这一来漠北城就是这么些年,要不过几日,你先将事物交给其他的将军,陪着我和绵绵一起回去吧。不过几日,咱们便从宁都回来,绝对不会耽误你在漠北城的事物的。”
说起这个,柔嘉长公主的眼中也满是怀念,是啊,自己从小在母后的膝下长大,那么些年都从未离开母后的身边。自从嫁给了阿修,生下绵绵之后,便随着阿修一起来到这漠北城,守了这么些年,绵绵这个襁褓中的孩子也长的这么大了,自己也是有多年未曾见过母后与弟弟了。柔嘉长公主也是时常想念远在宁都的母后,可总是舍不得她的阿修,如今阿修提起这事,正合了柔嘉长公主一直心心念念的事情。可光是自己一人带着绵绵回去,柔嘉长公主也是不愿意的,她与阿修二人情深,自结亲之后,二人便再没有分开过,后来有了绵绵,阿修要去漠北城做守将,柔嘉长公主也是舍不得,不顾母后与弟弟的劝阻,不顾漠北城的风沙,千里迢迢的随自己的夫君一起来到漠北城。如今回去,却要留阿修一个人在这漠北城,柔嘉长公主也是不愿的。
他就知道,他就知道,看着自己妻子眼中满满的情意,他早就猜到了,婉儿这个傻丫头离不开自己,定是要自己随她一起回宁都去的。可大战当即,他要为漠北城的三十万百姓和那三万的驻守将士负责,身为漠北城的守将,自然要与漠北城共存亡,又怎能因为这些儿女情长之事,弃整个漠北城与不顾呢。
若他不是定西王,不是漠北城的守将,那他大可以一走了之,带着自己的妻子与女儿回了那繁华的宁都,那里没有战事,没有每日漠北城的风沙。有的只是歌舞升平,夜如白昼,繁华的让人不敢相信,可是,终究,有些事也只能在心中想想而已。
他先是定西王,漠北城的守将,而后才是婉儿的丈夫,绵绵的爹爹。他要为漠北城的三十万百姓负责,这是他身为漠北城守将,身为定西王身上的担子,这辈子,他也只能对不起他的婉儿,他的绵绵了。他不是一个好丈夫,也不是一个好爹爹,可他定西王顾修,会是一个合格的将军。
马革裹尸,血染沙场,娶得婉儿之前,他一直这么想,娶了婉儿之后,他只想与他的妻白头偕老,从未想过马革裹尸,如今,终归还是要走上那条路。他对不起他的婉儿,对不起他的绵绵,可他对得起漠北城满城的百姓,和那三万驻守漠北城的将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