黯淡的日光在窗边裁剪出两个人影来，一大一小。
车窗外是狂沙呼啸的风暴，只不过被他们面前这层厚厚的彩色玻璃给分割成两个世界，他们才得以站在更安全的这边，观察着面前这幅绝景。
“教师教师，这片沙漠究竟有多大呀？”
面对着眼前这片似乎永远也不会停歇似的狂沙风暴，小小的人影抬起头来询问身边的大人。
大个的人影却摇了摇头这样回答。
“……我不知道。”
仰着头的孩子并没有在意。
因为这一点也是他很不同与以往其他教师的一点——面对自己学生的问题，这个人却能做到像这样的摇着头大大方方的这样承认自己学识是存在边界的。
随后，他才低下了头，看着自己身边的学生。
在风暴的光芒一闪一闪的滑过的时候，光线折射出的是家庭教师和小少爷两人的模样。
伯利教师抬起头来重新看向窗外，接着之前的问题继续缓缓说到：
“现在我们面前所看见的，这就是现在人族在已知世界里最大的沙漠了，可能也是这个世界上最大的沙漠？——但光就是眼前这个沙漠来说，我们都还无法测量它实际的大小，边界延伸到何种方向，有没有尽头，沙海的对岸又有什么在哪里等待……只纯粹根据我们现在的位置来推测的话，如果我们能在这里沿着东北方向一直走能到达伏索国的疆域，往西能到达哥伦山脉，往南是我们来时的克里洛斯……除此之外，更遥远东方，在历史的记载上，在那个方向上，还从没有人或者任何生命穿越这片沙漠来到我们这边，而前往那个方向的人们他们也再也没有回来，所以这里也被不少人称为【世界的尽头】可能也并不为过……”
耳旁听着教师的讲解，同样注视着眼前这片绝景的小少爷则惊愕的收回眼神看向他的教室，然后再重新回过头来慎重地审视着眼前的这片沙漠。嘴巴微微张大，似乎也没有想过眼前这片他们这次随便路过的沙漠竟然会是这么厉害的存在！
——没错，在那一天取完水之后……
他们的商队最终还是趟进了眼前的这片沙漠，不过这原本就是既定的路线，只是一般旅客们之前被蒙在鼓里罢了。如果说在那之后他们还学会了些什么的话，也只有知晓了为什么最近气温会升高的原因，和再次认清了商人奸诈的本性，仅此而已。
小少爷这几天在进入沙漠之后车厢中的日常学习中，时不时能够听见的就是外边过路旅客满腹的抱怨声了。不过到了后来，这些抱怨声都变得寥寥无几，更多的变成了沙子打在窗户上的稀碎噪响。
他坐在书桌的窗子前，感受着汗水从脸颊上不断滑落，偶尔也会隔着窗户去寻找那些低落的交谈声，然后在风沙之中辨认出若隐若现的身影，才低头回来体会炎热、继续学习——
现在也是一样……
听说在布尼丹尼亚共和国，在那个商业与魔法发达的地方，有一种能让车厢里面凉爽下来的魔法装置，小少爷在最近上课的时候也常常想起这种神奇的道具，非常羡慕。
就像现在就算是在休息时间，除了仆人们辛苦扇动的微风，依旧闷热的车厢内的两人也只能这样站在窗户边休息，就连那扇动的风也是一样热浪滚滚。
伯利教师倒是很少抱怨。他察觉到这两天小少爷的心情却似乎还不错，虽然周围的环境变得糟糕了，也是听说他最近斗气方面的进展，便鼓励似的伸出手来揉了揉他的头。这也是他们的关系在这段时间教学的过程中开始变化的一种标志吧。
刚才听完教师的这一番讲解，小少爷小小的脑袋里顿时又冒出了不少的奇思妙想，有的令人惊叹，有的也令人担忧。
他忧心忡忡。
“教师教师，那我们走进这里面来不是也要完蛋了吗！”
“放心吧，我的学生。我们现在的路线只是借过这片沙漠的边缘而已，对于沙漠的威力还只是浅尝辄止呢，为的只是绕过巨大的哥伦山脉。”
“可哥伦山脉里不是有一条国王大道吗？我来到月城的时候走的就是那边……”
“这就是商人的精明之处了啊，我亲爱的学生。”
讲到这里的时候这位害羞的家庭教师还罕见地他眨了眨眼，略微有些俏皮地回答了他的问题，让随后想明白过来的小少爷也跟着笑了起来。
从他个人的视角来看，家庭教师经过这段时间的教学与相处让他不善交流的毛病似乎也变得更好了，至少在他的面前这里已经能非常正常流利的表达，还能像刚才那样互相开开玩笑了。
而作为一名学生的角度，小少爷则越来越佩服这位教师了，有时候甚至会有些崇拜。毕竟……似乎无论是面对什么样的难题这位教师都能给他作出一定程度的解答，像刚才发生的事情这样就是，他不仅教导了一些历史上的知识，还顺口说出了这些商队的理解，更是展现出了他地理方面的信手捏来。
这位以前毫不起眼的乐理教师，越发让人感觉到博学得令人惊叹。
小少爷看着这样的教师，调皮地试图刁难着他：
“那老师觉得沙漠后面会是什么呢？”
教师却无奈的回答着他，摊开手：
“……我不知道呀。”
“教师你猜猜看嘛！”
面对着这个有些语气亲昵的孩子也终于让家庭教师有些反应过来，便笑着说。
“神殿说那里是虚无的尽头，航海家说那边是辽阔的大海，商人说那里有古老的财宝，冒险者说那里就是新大陆，我们学者则自说自话，各有各的想象。但真相究竟是什么呢？其实我们并不知道，所以我无法给你一个定义……我的学生，我倒要考考你，你又觉得那之后是什么呢？”
小少爷嘻嘻一笑，感觉非常熟悉。现在他们在车厢的课程之上教师也经常跟他玩这种思维的小游戏。他低头进入了思考，大胆地推测了起来：
“我觉得那是一片崭新的土地！崭新的世界！”
“是吗？嗯，这也非常有可能的。说不定还等着我们未来的小冒险家去探索呢！”
原本木讷的教师现在都学会这样的嘲笑人了！
小少爷做出生气的表情……两人笑着、闹着。
就在他们聊得正欢的时候，老管家端着零食走了进来，看到他们肩并肩挤在一起聊天的样子，硬是从中间挤了进来。
眼神在暗地里狠狠瞪着这个逾越的教师，空气中似乎有乌云密布的大气压。
注意到这一点的小少爷吐了吐舌头——
他还挺喜欢这位教师的，他也不希望一直陪在身边最亲密的管家爷爷跟教师对立。
于是他也转过头去盯着老管家，老管家果然很快放弃了这种眼神压制，回过头来看着他，不过表情却像个委屈地小媳妇一般。看着这样的老管家，小少爷也只能扶着额头，哭笑不得。
这也是个现在令他困惑不解的问题。
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是因为什么造成了这么大的矛盾。
——把手上的零食也递出一点给家庭教师的小少爷映衬着背后狠狠磨牙的老管家，陷入了苦恼地思索当中……
虽然这些事情的确会让老管家觉得胸闷，心头火气，但总体来说这几天他的心情还是很不错的。这既是因为有小少爷终于正式走上了战士之路这件大好事，还有就是同样开始慢慢看到了自己的少爷终于慢慢从老爷去世的悲伤中走出来的迹象。看着现在笑容越来越多重新出现在那张可爱的小脸上，默默陪伴在一旁的老管家还是发自内心为他而感到高兴的。
“伯利，现在如果没有上课的话能出来一下吗？有点事要跟你说。”
“好的，乌兹先生，我这就来。”
为了不破坏小少爷的心情他还是努力克制着自己的语气，心平气和保持微笑，再一次把家庭教师叫了出来。
（又来？）
在愈发感受到他们之间不对付的今天，小少爷偷偷打量着他们的语气和脸色。
今天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他这样猜测着。
这边两人来到外面，说来“意外”的是，这还是至上次谈话之后他们两人的第一次单独交流，外界的环境也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现在最大的风暴似乎已经过去，风沙渐息，灰头土脸的旅人们重新冒了出来，开始可以看见在周围。细密的尘沙还在空气中飘荡，让敢张嘴的人必定会吃到满嘴的砂砾。
所以老管家便紧抿着嘴，像一个优秀的摔跤手那样对峙着面前仍在东张西望、似乎担心又会不知从哪冲过来一群战士的伯利。
看来上次的事情还是让他学到了一些教训的！
不过老管家这次并没有大意的打算，他捂着口鼻，快速打出“攻势”，命令道。
——希望你最近调整一下上课的时间，在下午给小少爷留出更多的休息时间。
这次他一说完后，眼神便紧密地关注着伯利，保持了充足的防守空间和心理准备，等待着他又拿出什么“语出惊人”的论调来。
但是。
——好的，没有问题，我会尽快做出调整的。
——嗯？嗯！嗯……哦，那就好！
在老管家非常严密的监视下，这次的伯利倒是非常乖巧干脆的答应了下来，不仅回答很快，而且表示没有任何问题。他这样反应反倒是让做好了万全准备的老管家愣在了原地。回过神来更是恨得牙痒痒的。
其实作为他这个等级的教师，对雇佣方的要求毕恭毕敬的遵守——这不本来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
老管家发誓自己一句话也不想再跟他多说了。
看他也答应了便梗着脖子努力维持姿态扭头的离开了这里。
教师则懵懂似乎不明所以的样子，揉揉鼻子也跟在他后面返回了车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