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小少爷在豪华的车厢中睁开眼,愣愣注视起绘制着好看花纹的车顶天花板的时候,又是新的一天到来。
远处的微风拂晓,窗外荡漾着清脆鸟鸣,阳光铺洒他的被子上,一切仿佛与记忆中相似,又有了微妙的不同。逐渐清醒过来的小少爷,才回想起自己已经处在返程路上的这个事实……
这一次,他是从祖父老爵士大人的庄园离开的。
那也是他生活近期居住生活超过了两年的地方,一座漂亮舒适的大庄园,一切都是豪华精致美轮美奂的,与他们家族古朴厚重的风格不同,让他更加喜欢,像现在他们乘坐的这些豪华马车也是出自爷爷庄园的财产之一。
本来,按照计划他还将会在那里待更长的时间,说不定直到成年为止,他也渐渐习惯了这里风和丽日的气候。
只是这一切都在这个春天戛然而止了。
在不久前的一个平凡的午后,大庄园的主人在午睡中闭上眼睛,就再也没有睁开……
他的祖父——
莫多爵士。
在那一天永远离开了人世。
这是在此之前谁都没能预料到的事情,想那样一位精神矍铄、性格开朗甚至于还有些顽皮的老人怎么会突然之间发生这样事情?离开他身边的老朋友们,离开他陪伴终生的老仆,甚至离开还特意来到这里陪伴着他,他最亲爱的小孙子。
大家第一时间都不敢相信。
只是一切就这样发生了。
——像每个人宿命的终点般,他躺在了他豪华葬礼的花簇间,缓缓沉入大地。
在葬礼上,小少爷哭得跟一只小花猫似的。
老管家也只能在一旁强行压抑住自己的悲伤,竭力安慰着他:
“……他老人家的一生历经了磨难与艰险、奋起与拼搏,也取得了不菲的成就……培育的后代当中,既有您父亲那样成就的典范,也有小少爷您这样机敏良善、潜力无限的儿孙……他累了,是时候应该休息了。所以也请少爷您不要再哭泣,老爷他一定是前往的更加美好的世界去了……”
当时的小少爷就是在这样交织的凝噎与昏眩感中听着老管家的话,渐渐停止了哭泣,并最终含着泪昏睡过去的。
…………
人为什么一定会死去呢?
为什么神要这样设计他们的世界?
他们真的会在天国等待与现实之人的再会吗?
小少爷做了一个这样的梦,由圣者引领着爷爷走进天国的大门,爷爷在门前跟他招手告别,他却怎么追也追不到了……
永恒的离去——这个想法令他窒息,令他颤栗。
“以大地女神的名义,我在这里引导这位崭新的灵魂重新回归母亲的怀抱……”
在最后的悼词中,神侍这样吟唱着。
下方悲痛过后的小少爷却仍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怔怔出神。
为什么带走的是爷爷;为什么不能再晚一些……
甚至于更阴暗的念头——
为什么不是别人的爷爷,而是我的……
小少爷在他的恐惧与悲伤之余,以至于对他信仰的整个世界的女神也产生了不满。
他明明有遵照长辈们所说在神明的注视下做一个好孩子呀!
难道这一切都是白费的吗?
在他一遍一遍陷入的都是类似这种虚无的循环的时候……
突然。
——【权利】既是这个世界的真理——
——如果没有力量你将什么也无法改变——
父亲曾经对他说过的话却犹如一道闪电驱散了眼前的黑暗,像两根面前永恒的石柱般映入眼帘。
在随后的日子里,过往的真相也渐渐浮现……
才惊讶的发现,他其实在他懵懂的生命里已经见识过不少这样的事情:在城堡的猎场里,在庄园的厨房边,甚至于被他父亲那些光辉故事下之前他并没有注意到的背景……
他很早就听说过,不、甚至是亲眼见过这些,却从来没有在意过一样。
直到这一次落雷击倒的是他的屋子的时候,他才从巨大的悲伤中猝然惊醒,暴露之余,从而一瞥这个世界的真实。
一切都会过去的——
管家爷爷是这样对他说的。
怎么会!他不忿的想到,他永远也不会从这种悲伤中走出来的!
可是。
现实却是记忆中祖父的脸也开始渐渐模糊……
他想要改变——
所以他才会有在一路上突然开始喊着想要成为魔法师的举动吧。
而把这些都看在眼里的老管家也才会虽然被折腾的很辛苦,却也还是陪着他胡闹吧……
除此之外,在当时的大庄园里——
当小少爷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在葬礼、宾客、垂头丧气的仆人都如同走马灯般从少爷的眼前闪过的时候。
父亲的信笺不知不觉,也在他的桌子上垒得越来越高。
在那段时间同样变得有些迷糊的老管家直到很晚才发现了这一点,之后也是匆匆忙忙地拆开了信件出来阅读。
随后便像是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父亲的命令像潮水一般从那些小小的信封里面涌了出来,瞬间淹没了整个大庄园。
其实在葬礼上没有通知他这位现任的伯爵大人,是老爷生前的意思。
仆人们自然可怜兮兮地夹在两位主人之间的斗气中战战兢兢,害怕地服从着命令,但出奇的是虽然这些信件里面多少能够感受出他的愤怒,但还好没有对他们过多的指责与实际惩罚,全是接连不断传来的命令。在最初的担心过去之后,拜此所赐,仆人们也终于像是重新找到了主心骨一样,让死气沉沉的大庄园也重新启动了起来。
首先,他们执行的当然便是伯爵大人每一封信件中都会反复提及并总会写在最开头的一个命令:莫诺,你马上回来!
在漫长的葬礼结束彻底送别完宾客后,他们甚至是连夜挑选起干练的仆人、汇集护卫士兵战士,聘请能够陪同的家庭教师来处理这些事务……大包小包的整理,出行马车的盘算,还有路线的规划等等……庄园有一半的人都汇聚于此。
同时,另一半仆人进行着剩下繁多简单的命令……在那个时候,他们可能是过于需要一种寄托了,而没有察觉命令的具体事项,总之——他们盲目麻痹的把木炭烧干,把牲畜宰杀,耕地毁坏,家具一件件卖掉或损毁,地下室的东西也都翻倒在太阳底下……
这些也都是照着那位伯爵大人的命令进行的呀……
虽然这些都是些繁琐费时的工作,但在这些日常也会骄傲于自己工作能力仆从的努力下,所有的一切准备工作和无理的命令也只在短短的两天以内就绪了,然而在小少爷明天就要出发的时候——
他们才收到了最后一封信件和最后一道命令……
却宣布着他们的解散,还有庄园已经被卖掉了的这个事实……
拿着这封信,仆人们太过震惊了以至于全部呆呆立在原地……
直到这个时候他们才能终于感受到了信封那头的伯爵大人传来的滔天的怒气。
他们只能怔怔出神,垂头丧气……
第二天一早……
所有的仆人还是来到了庄园前,载歌载舞的送别了小少爷,他们跟这位小公子挥泪告别,送出祝福,给予他最后的安慰,却都保持着默契没有告诉他他们的遭遇……
直到马车远去,他们才互相依偎在庄园门前哭泣……
而另一边的小少爷马车上的一行人则在他们精心安排的路线上一路疾驰,在畅通无阻地来到了月城后,他们继续按照计划在这里找到了一只信誉优良的大型商队,随后跟商队一起,踏上了漫漫的回程旅途……
最后的最后所有的这些事情汇聚到一起……
回忆着这些的小少爷擦干泪痕从床上爬起来,来到窗户边时,看到的才会是车外边完全陌生的郊野蛮荒景象。
要知道他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两年之前的事了!
小少爷当时前往大庄园的时候是充满担忧的,如今回程的时候却也变得同样沉重。
在对爷爷还未走出的追忆中……
在对父亲的命令中……
在对母亲以及对素未蒙面妹妹的思念中……
他们的车队便一天天这样精准地前进着,无论他的喜怒哀乐,悲欢离合。
就在这个时候,门吱溜溜被推开。
老管家像往常一样走了进来对他流露出温暖的笑容来,然后在恭敬的行礼后,热情的问候。
“早上好,少爷,您醒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