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若水只是笑笑，却并不接着她的话：“咱们这样的出身，还是回去寻个寻常的夫君才是正理。”
很快两人重新整理仪容，准备出门进行下一轮的选试。
天气燥热，更是一丝风和凉意都没有。加上钱明月这档事一出，秀女们一个个更加躁动不安。起初还只是小声的议论起来，见选试女官迟迟不来，便议论的更大声。
“钱选侍怎么能和吴姐姐比，咱们吴姐姐以后可是要做侧妃的人呢，”说这话是个尖下巴的面生秀女，嗓门又大，却毫不知自己声音格外大了些。
那吴寒素神经倨傲，似乎也由着周围的秀女们围着她一团乱说，也不插话，时而点点头。许心华很快也找到了新的归宿：她和余慧芳走的很近。
神色还是同之前和钱明月在一起时一样，对待他们态度是视而不见，对这余小姐则谄媚乖巧。
其实钱明月和她同吴寒素已生龃龉，许心华打定主意了同吴寒素撕破脸，不会再同她往来。这时候余小姐向她抛出了橄榄枝，她自然接下。
叶若水对秀女之间抱团的事早已见怪不怪，只不过她和李望舒两个人存在感极低，没人注意到而已。
正想着，宫里来人传话，说今日的选试先取消。说是再过两日便是万寿节，各宫需要着备人手好好操办。这是皇帝的四十诞辰，各宫也都派了几个嬷嬷来看顾他们，美名其曰“不要惹是生非”。
叶若水不感到奇怪。钱明月的事情一出，有心无心的娘娘们也防备她们这些秀女，以防再有哪个错了主意的。
于是很快秀女们便散了，钱明月的事情只是带来了一点水花，激起了层层涟漪又很快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秀女们叠声议论万寿节的排场。
叶若水未曾来过京城，不知道万寿节的排场。但是既已有嬷嬷看顾，想来那天是不会叫他们胡乱跑来跑去的。只听说那天会燃十里烟花，场面盛年难遇。
叶若水怕热，秀女的院子里是不会额外的提供用冰的。索性东厢房背阴面，不是很热，故而两天只是和李望舒待在院子里，再拉两个丫鬟打打叶子牌，倒自在的很。
到了万寿节那日，各宫边都开始忙碌起来，从早到晚一直人声不断，有好奇的秀女往外看，嬷嬷们也会提点一二，倒不会威吓。
路过的车马声、还有钟声、唱喏声远远的传过来，几个秀女心中已经是长了草一般。
今日是陛下寿辰，没人会故意找不痛快。嬷嬷们也想看烟花，故而只是在院子里看顾，不叫她们出去就可以了。
到了晚上，万灯通明，那才是欢歌笑语的时候。陛下在未央宫亲设宴席，请诸宫娘娘、皇子们和大臣、老爵爷和诰命夫人饮宴。
叶若水对设宴如何如何奢侈排场并不感兴趣，老嬷嬷们也只是说自见过的、或是有幸在殿上伺候过的事情，几个秀女听得津津有味。
她突然想到什么，便兴致盎然的对老嬷嬷和几个同院的秀女说：“今日天热，咱们本是用不上冰的。不过如今未央宫设宴，想来各宫当差此时也是分心乏术。”
“不如我去冰库问姑姑行个方便，使些银钱我们做些冰酪来吃可好？这样边吃边聊，也算是咱们过节了。”
几个秀女眼神瞬间亮了，如今出不去，却很想用冰，只是面有豫色的看向两位嬷嬷。大抵是说到兴奋的时候了，见两位嬷嬷含笑不语，眼神更加明亮，几个人忙凑了些银钱一同交给叶若水。
嬷嬷见叶若水神色稳重，加上两日的相处，她自认为眼神雪亮，这个姑娘不是个多心的，便说：“由你去我更放心。只是一样，不要叫人瞧见了，若被人问起，也只说是不当差的宫女即可。”
其中一个秀女也说道：“有劳姐姐了。一会烟花就要出来，我们就不跟着去了。只不过万事小心，咱们不过是求人家行个方便，若是不成，回来就是了。”
叶若水是真的想弄些冰酪来吃。望舒瞧了她一眼，便回厢房喊牡丹出来，和她同去。
两个人趁着朦胧的夜色很快行至冰库取冰。
那位看顾冰库的女官倒是很好说话，和颜悦色的，叶若水使了些银子便进去了。二人在冰库之中，本就是没什么品阶的白衣，故而也不会有人伺候，听说是要放烟花了，当差的便都跑去看烟花。
故而叶若水进去时，冰库只有两个人。只听外面说，“快些快些，一会就看不见了，得找个好点的地方。”
叶若水倒是不急。烟花每年都可以看，毕竟陛下每年都过万寿节。
不过冰酪她倒是想吃很久了。
正和牡丹两个人取冰的时候，又听外面霹雳啪啦的，便知道烟花大会就要开始。叶若水不紧不慢的拿出冰具，一边挖一边心里想着旁的，实在不算专注。
牡丹算是自己从小到大的玩伴，两个人名义上虽是主仆，但情谊更似姊妹。牡丹一开始还默不作声，见四下无人，忍不住开口说道：“姑娘，我有件事困扰了很久，很想问姑娘。只不过从府中来到这里，一直没机会同姑娘独处，故而没问。”
叶若水手上的动作不减：“你问。”
牡丹不急不慢的说道：“牡丹想问姑娘，当时在宽城去樱城的那条小路上，姑娘得两位公子的救命之恩，为何事后回家提也不提？来的路上有很多机会打听一番，可是姑娘也未曾探听消息。救命之恩没齿难忘，牡丹更不敢忘。我是想规劝姑娘，这样是否有些不妥？”
这话像是牡丹说出来的。牡丹比她年长两岁，但是成熟稳重，这也是为什么他以前便是自己一等丫鬟的原因。两个人亦师亦友，自是无话不说的。
叶若水叹了口气，说道：“这件事今日在这里说了，以后便不要说了。那日救下我们的两位公子如今就在这宫里，我们身份卑微如浮萍，如何报答呢。”
牡丹像是意识到了什么，更加谨慎，屏住呼吸确认四下没有人，而又说道：“所以姑娘此次进宫来，是为报恩。”
这话不是疑问，是肯定。牡丹和叶若水同吃同住十数载，知道她的脾气秉性，虽然嘴上是这样说，但她无故顶替陈佳进宫，可能并不只是一次好心的帮助。
叶若水又叹了口气，似乎知道她想说什么，又说：“替陈佳进宫的确是为了帮她度过这一劫，她身体不好，这是没办法的事。但是能进宫，是我的机缘。”
牡丹疑惑的想了想，又说：“那既如此，若两位公子真是宫里的人，侍卫或是官兵、或是官爷，姑娘为何不当面道谢，反而将那位公子所赠的斗篷赶紧归还呢？咱们不是正可凭了那斗篷，以后尽绵薄之力？”
叶若水冷静的让人觉得不像是这个年龄的样子，沉声说道：“侍卫？不见得吧。若我披了这斗篷，倒叫他们觉得我有意？我可不想做人妾侍，被人瞧不上的。”
“那姑娘此次前来...”
“自是找那斗篷的、尊贵无限四面楚歌的主人以解他的困顿了。”她的话像是在打哑谜，牡丹听不懂，只觉得小姐不想做人妾侍，不过倒也好，不用受着闲气了。
叶若水想了想，像是对自己说的：“结草衔环...若我真想报这恩情...也罢，我欠他一条命的。卑微之躯不过萤火之光罢了，希望我的策他瞧得上。”像是自嘲一般，嘴角微微上扬了一下。
说罢，又叮嘱牡丹一番：“以后这件事不要对任何人提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