抑郁了一夜的杨文婉第二日起床后精神不足,就想着要不要不去请安了。自己现在有太多的想不明白,也有太多的好奇,更有许多的无奈。可谁知岚玉轩并未给她这样的机会。刚刚睁开眼不久的杨文婉就听着屏楠与翠湖在外头说话。
“是屏楠么,进来吧,我也是醒了的。”杨文婉无奈地坐起身,等着翠湖进来伺候。
“四姑娘,奴婢没什么事儿,只是正房那边儿岚玉轩的冯嬷嬷过来传信儿,说是老夫人要见您,让您紧着拾掇。”屏楠传完话就退了出去。
哎,这有事儿没事儿就传见,没事儿有事儿就请安,一句顶用的不跟自己说,自己真的不能这么坐以待毙了。
谁知刚进岚玉轩的正门,就被一个小侍从引路去了祖父的内书房。
“跪下。”老杨国公正在书案前写大字,见杨文婉进门便二话不说让杨文婉跪下。
杨文婉二话不说就跪在地上。虽说入了春,可这地上也并不暖和,虽算不上冰凉刺骨可也着实凉了些,杨文婉不禁打了个冷颤。
“我可曾教过你藏拙?藏拙藏拙,不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藏拙,而是无时无刻,时时刻刻!你这几年都学了什么!”杨国公写写字抬头看杨文婉那无畏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将手中的笔狠狠扔在了书案之上。
“祖父你莫不是忘了孙女儿是杨文婉吧?孙女儿这才刚从临关城回来!孙女儿何曾受过您的教诲?孙女儿哪里做错了您说就是,发这样大的脾气作甚?”杨文婉被杨国公突然暴起的怒气震了一惊,随后又有点儿怒不可遏,自己拿他当祖父他自己还真的摆起长辈架子了!自己这都六岁了,可是头一次回京城,就连小一岁的奻奻和杨文毅那都已经回京城过了几次年了,两世了,自己六岁前都不知杨国公府门朝那里开,居然还教诲起自己来了!哪里来的道理!
“从昨日里到今日,你已经顶撞我两次了!你父亲母亲就是这样教导你的么!”亏得杨国公胡子不太长,不然怕是胡子都要翘起来了。
“祖父这话说的孙女儿可不敢认,若是认了岂不是成了我父亲母亲教导我顶撞您了。祖父,您让我跪我也跪了,您有事说事,做什么发这样大的脾气,孙女儿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又不曾做错什么。”杨文婉越是说着越是来气“您都想把我献给未来太子爷做妾了,我不是也没反驳您么。若是杨家列祖列宗在世也不知是不是会被您气死。”杨文婉自己也觉得这话略有些过了,声音便越来越小了,到最后似是嘟囔些什么。
“你确实没错。”老杨国公看了杨文婉一眼,“可你也确实不是前几日被梦魇折磨的时候了,硬气的很。你可知万寿堂里有什么。”
“不就是开国皇帝给咱家留下的一道免死金牌,咱家又不谋逆,只是说说您的打算怎的还能惹得铁券不高兴怎的?”杨文婉梗着脖子辩驳。
“说你懂事了,你也还是不懂事。祖父今日告诉你,万寿堂里,守着丹阳铁券的,是皇上的暗侍,不是咱家的人。你昨日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直达天听。皇上若是不高兴,怪你擅议皇子,怪你祖父我居心不轨,咱们全家都不得安。”杨老国公无奈地瞥了杨文婉一眼“起来吧,别跪着了。你确实是懂了不少事。”
“祖父,孙女儿不起,您现在愿意听孙女儿的黄粱一梦了么?”杨文婉实在是憋不住了,居然连丹阳铁券都是在嘉武帝的眼皮子底下守着,难怪上一世杨家被抄家灭族却没有半分丹阳铁券的消息。
杨文婉也未等杨老国公搭话,就一股脑的将自己上一世的经历统统倒了出来。原以为该是上一世的事,可等说到自己身死之时,依旧是委屈不甘地落了泪。
“婉姐儿啊,你恼怒,惊恐,不甘,祖父都听出来了,可唯独听不出恨啊。”杨老国公时隔久久,吐了一口气,“哪怕是你被你自己养育成人的孩子亲手毒死,你也并没有恨啊。”
“祖父,我恨,恨的是自己。自己瞎了眼,养了一只白眼狼。可我不恨陈家任何人。他们是帝王,帝王天生就是无情的,不讲情理的,他们没有人的七情六欲,他们自己的孩子死在自己的眼前也不会心痛,他们不是人。陈家的皇帝不是人!”杨文婉抬起头,傲气含泪的眼睛灼灼地盯着杨国公说道“便是祖父再一次送我入宫为妃,我也是不恨的,上一世本就是长姐与无数人的性命换来的三十多年安稳无虞的日子,是我欠他们的,这一世我还。可是祖父,我该谈回来的,杨家该讨回来的,我都要。”
“也不知你那三十年是如何过得,还是个六岁孩子这样天真。”杨国公脸上未带任何笑容道“你可知什么是天,什么是地,什么是皇上,什么是臣子。杨家,绝不能出乱臣贼子,哪怕是君要臣死。”
“祖父你这是愚忠!”杨文婉终是气不过站起来,冲到杨国公对面“孙女儿没想过什么皇上,什么天地,孙女儿只要杨家一家活着,光明正大的活着,要陈家无法撼动杨家,要杨家在您和父亲这里依旧稳稳扎根大魏。若是陈家想让杨家灭,那孙女儿就只能让陈氏陪葬!”
“气话!也是屁话!你一个六岁的姑娘家家,不要整天想这些有的没的,这几年让你父母亲惯坏了。怕是那三十年的苦也没让你学会半分安分。”杨老国公突然递出一封信来“明天开始,我会给你找个教养嬷嬷,专职教养你这宫廷礼仪,同样的,甲三我给你用。”杨老国公抬眼看着杨文婉“祖父希望你用好你的这份聪慧。”
杨文婉接过这封信刚想张嘴说些什么,见杨老国公已是闭上眼,便拎着信封闭嘴站在书案前。
“今日这一切,包括你的那些前世今生,都烂在肚子里吧。谁都不要再提起,只不过都是些无稽之谈。”杨老国公惯常地挥了挥手。
“祖父,孙女儿不会做伤天害理的事,孙女儿也知道自己总是压不住事儿,可孙女儿会改,总不会白活一世的。”杨文婉捏了捏手中的信。“祖父,为何铁券会落到如今这个地步?这是承阳帝亲赐,不是么。”
“婉姐儿,你还太小,有些事知道了,会带来杀身之祸的。”
另一头皇宫,
“你说杨世忠单独见了他家四姑娘,出来时四姑娘眼中含泪,出来后又赐了教养嬷嬷?”嘉武帝眼神骤眯。“这个老狐狸,就是谨慎,朕还不屑和一个六岁无知女娃娃一般见识。于德福,去,让皇后从她的库里挑着些活泼的物件儿给杨家四丫头送去,不过是说了些不委婉的实话罢了,朕倒是喜欢这样的赤子之心。对了,既是送了,让贵妃也一道赐一些。”
于德福只得找了自己的两个得意弟子亲自去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