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元三十三年春,嘉武帝病逝于都城长安,同年六月,嘉武帝三子旻登基,次年改年号为永安。永安五年,旻薨,幼子昭时年七岁,登基为帝,祯妃进位祯太后,垂帘听政,辅佐新帝。
“青螺,今日是第几日了。”床上缓缓坐起一人,将手伸出帷幔,年岁瞧着不过三十出头,保养较好的十根手指纤长细腻。
“回娘娘的话,已是第五日了。”床边站着的宫女边出手将帷帐打起,边回着话。
“我啊,近来总是梦到年纪小的时候,杨国公府里的那只鹦哥儿,你说,若是杨国公府还在,我是不是就不会做这太后了。”祯太后背靠着软枕,倚在床上。
“娘娘怎么会这么想,皇上年纪尚小,娘娘也且年轻着呢。”
“该来了,我一手养大的孩子是什么样子的,我还是知道的。”祯太后不过说了两句话,便又重新躺下,不再言语。
梦里,又回到了八岁那年的杨国公府,进了大门便是长长的一条回廊,回廊的一头连着进二门的路,一头就是祖父议事的外书房。还记得祖父手把手带着一群年幼的兄弟姐妹在回廊上赛诗。偏是父亲说的,一介武臣偏学那文人雅士,要在这小小的院子里处处留下些千古名句不成。惹得祖父非让二叔与父亲将回廊打扫干净了,方可吃晚饭。长姐与二姐偏要逗着五妹,哄骗着五妹偷偷拿了三叔最爱的镇纸,惹得三叔回来后又要在秋兰园里翻箱倒柜。长兄最是不服祖父的,祖父说的他都偏偏要背着做,偏要与父亲一路,逼得祖父不得不拿出棍棒,亲手打杀了他的痞气。祖父一手带大的孩子,只有自己。祖父早就与父叔说过,杨国公府下一辈得交到自己手中,自己是孩子里最最像他的。
可是结果呢。尚未等到自己长大,一夜之间,泥足深陷。
“太后醒过来了没有。”恍惚之间听着有人在说话。
“回皇上的话,太后娘娘歇了晌,醒过来一次之后又睡过去了。”青螺快速移步到屏风外,轻声回着皇上的话。
“皇上既是有事,就进来吧。”强撑着精气神,祯太后倚坐在床前。
“请太后娘娘安。”随皇上进来的竟是不止内侍。
“不知是什么风,居然将康亲王也吹来了哀家这里。”祯太后回了回手。“算算日子,哀家这是大限将至了吧。”
从皇妃到太后,这个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果真是像极了先帝。
“祯母妃,孩儿谢您这十年的养育教导之恩,可这天下,姓陈。”已经十四岁的小皇帝,确实该撑起自己的一片天了。
“是姓陈啊。”祯太后未曾再有言语。只是拿起了内侍递过来的酒杯,在青螺等一干侍女的惊恐眼神中,缓缓饮下。
“祯母妃,从大周建立以来,历代皇帝临终前必会单独留下一句话给下一任皇帝,您知道是什么么。”小皇帝稳步走上祯太后床前,慢慢俯下身子,轻轻靠拢祯太后耳边说道“尽己之力,必灭杨家。”
祯太后原还算平静的面孔,瞬间狰狞起来。满腔的愤怒与毒酒穿肠的痛苦不知是哪一个更让自己肝胆俱裂。
“为..什么。”
“我们陈家贵为天下之主,却用了三代人,才彻底让杨家断了根本,您说是为什么。”小皇帝直起身,满眼冷漠的对床上奄奄一息的祯太后说道“若您非要问个清楚明白是为什么,便去地下问问您的祖父或者我的祖父吧。”说完,皇上居然甩了甩宽大的衣袖,站起了身子。“祯太后贤良淑德,辅佐少帝有功,身后入葬先帝妃陵。”
祯太后看着这个自己自二十四岁起就带在身边亲自教导的孩子,这个先帝说最是像他、自己教导的极好的孩子。原来这一切,不过是陈氏的阴谋诡计。渐渐脱力的双手松开了原本紧紧抓着的褥子,眼睛却还是死死的盯着小皇帝离去的地方。若是天地间真的有神灵,请您看在我杨家世代忠良却不曾善终,允许我以我杨家之名,以我受尽十八层地狱之苦为代价,诅咒陈氏,国破家亡,陈氏一脉不得好死。
康明七年,祯太后杨氏突染恶疾,卧床不过几日,薨。自此,同先祖一同打下这大好山河的杨氏一脉,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