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霎时间,应侠白皙的脸上血色尽失。
“当真没有一点转还的余地吗...师傅。”应侠的声音几近沙哑,最后的吐字已像是从肺中挤出来的。
吴擎摇了摇头,没人能看到他此时究竟是何表情。
“北域之地,人人视妖如邪,青火宗又贵为北域霸主。万千百姓在数百年间早已将青火宗看作心中圣地。青火宗,容不下一尊妖邪。”
应侠妄图辩解,却找不到合适的语言。他知道,吴擎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现实。
“呵”应侠不禁苦笑一声
“两日之后,秘密处死。这已是为师能为你争取到的最后期限了。”
“两日吗,没想到我这一生就要在此终结。”应侠再次握紧拳头。
“明日清晨,柳函长老会带你回乡,去见你父母最后一面。为师,尽力了。”
应侠眼含热泪猛然跪倒,咚咚咚三连响声出现在吴擎身后。磕头,那是应侠唯一能想到向师傅表达心中感激的方式。
“多谢师傅。若来生有幸再入宗门,还望再能成为师傅的徒儿。”应侠声带哭腔道。
“早些休息。”吴擎长叹一声推门离开。
两日之后便是应侠的死期。他知道,以青火宗通天的权柄与本事,他逃不掉。或许此时在屋外已经有专人看管他的行动。
一切尘埃落定,应侠心中反而轻松了起来,这一晚是三日来最安稳的一晚。
翌日清晨,吴擎房内来了一名倒三角眼的,面容好是猥琐。此人正是昨夜吴擎所说的柳函长老,与吴擎师承一脉,突破金丹五十年有余,却依旧停留在金丹初期。
柳函低声问道:“师兄,此行?”
吴擎却是闭目养神沉吟道:“四年的设计化为乌有,你知道该怎么做。”
听见叩门声,柳函心知是应侠到了,挥手撤去隔音术,受了应侠一礼便去院落门口等候。
应侠鞠躬至九十度,万千话语在此时化作一句“徒儿向您辞行。”
“慢着。”
一道华光被应侠接在手中。
“此行不知道会发生什么,若是柳函师弟突遇灵妖,爆发大战。慌乱中失去一个弟子的踪迹也无可厚非。想来宗门也不会因此责问。”吴擎仿若是在自言自语。
应侠双眼一亮,师傅给他的是一枚神行符,激活后能帮他增长三成速度。虽不是什么珍贵之物,他还是心中凛然:师傅没有放弃我。
正当应侠再欲说些什么,吴擎挥了挥手道:“快快离去吧。”
深深鞠了一个躬后,应侠转身离去。他没看到的是,在他的身后,他的师傅吴擎望着他的是怎样复杂的眼神。
金丹期的柳函已具有御剑飞行之能,应侠自然也不必苦嘻嘻的赶路上。
柳函法诀一捏,一柄飞剑从储物袋中飞出涨至三尺六寸,恰好够两人落足。而应侠再次取出宽大的长袍用以遮盖身型。
待应侠站稳,柳函法诀一变飞剑即刻出发。
一路上柳函长老一言不发,应侠既不敢也没有心情与其聊天。两人沉默着飞行了许久。
一直到四五个时辰后飞剑才缓缓落下,已是到了应侠父母所在的村庄。应侠眼中不由闪过一丝艳羡,若是他自己赶路,即使是不眠不休全力奔赴,也要花上至少整整两日两夜。
应侠抿了抿嘴唇。
金丹期,这是他曾梦寐以求的境界。如今而言,修仙梦已彻底化作泡影。
此时正值日昳,村中人都在屋中歇息,再加上二人也不想引起他人注意,倒是一个看见的他二人的都没有。
驻足在家门前,应侠反而开始害怕了。他不过是普通农民出身,被青火宗看上收为弟子不知让父母高兴了多少天。
上次归乡,前来拜访的村民连他家的门槛都要踏破了。而如今这一次回来,却是永别...
应侠进屋前注意到柳函长老设下两道法诀,静音诀与幻视诀。
不由心中一叹:“果然不想让任何人看到我这般模样吗。”他脱下长袍向屋内走去。
刚一入门,应侠便看见正在桌前用饭的双亲,二人恰谈甚欢。甚至他能清楚听到二老谈论的对象正是自己,言语间无一不透露着对儿子的思念与骄傲。
二老见有人进屋微微愣神,那道熟悉无比却妖异的身型让他们有些不知所措。
那面容分明是他们的孩子,但那对狐耳,那三条在其背后摇曳的狐尾?这...
不等二老反应过来,应侠砰的一声跪伏在地道:“不孝子今日来向二老请罪告别。”
应父尚在慌乱之中,应母已起身碎步上前抚摸着他的脸庞,急切的问道:“我的儿,你怎么了?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是不是被妖怪伤了,是不是中毒了,会好的对吗?”
一连串的发问让应侠这数天内心洪流在此刻崩溃,一番热泪盈满了他的眼眶。
“娘,孩儿不孝。不慎之下遭妖邪暗算变成了这般模样,如今只剩一天有余的时日可活。今日便是来见二老最后一面。”应侠的哭声断断续续。
“今生无以为报,来生愿再做二老的孩子,为您做牛做马。”应侠继续哭道。
“怎么会这样呢!”应父眼眶微红的怒斥一声“青火宗可是仙人圣地,一定有人能救你的,侠儿快回宗门求仙师救你性命啊。”
“可要孩儿性命的正是宗门呀。”这样的话应侠当然不可能说出口,只能回应道:“孩儿的情况,仙师来了也无力回天了。”
他从储物袋中取出十余两银子和一两黄金,虽说修士用不上凡俗的钱币,但一次次出任务的过程中还是积攒了些许。
平常都是每月寄些钱回家,以免大额的金钱为二老招来祸事,如今却是没有办法了。运气好的话能换来一万五千钱,以应父应母的生活习惯,下半辈子基本不用为钱担忧。
应父应母无暇顾及钱财,一心系在应侠身上。
“真是感人啊。可惜该送你们上路了,倒是浪费了师兄四年的布局与无数灵药。”一道声音从应侠身后传来。给应侠带来丝丝不祥的预感。
他急忙转身问道:“师叔,最后的期限不是明日吗,你这是什么意思。”
柳函脸上挂着一丝玩味的笑容,可惜他本就生相猥琐,在这样的表情下更是让人心生惧意。
“你以为你真能安然离开吗,你的父母既然已经知道你化为妖邪,为了青火宗的名誉,自然也是不能留了。”
应侠将不明所以的二老拦在身后道:“柳师叔,师傅此前可是交代过我的...”
“师兄宅心仁厚,不忍做这等事。但我可不一样。若是师兄教出了个妖邪弟子之事传了出去...嘿嘿,我说你们该死,你们就该死。”柳函言罢灵力催动,食指轻弹,一道火球术从其指尖飞出砸向三人。
这火球术不过是最低等的仙家法诀,应侠在入门之时便已习得。但这简单法诀在柳函手中的威力完全不是应侠能抵挡的。
虽然应侠仍不能接受自己化妖的事实,但匆忙间还是只能用狐尾抵挡。
坚韧的狐尾不敌这发火球术,其上的毛发都被灼烧的弯曲泛黄,巨大的冲击力击打在应侠身上,毫无反抗能力的倒飞出去。
飞溅的火星点燃了屋内的木料,火势迅速扩大。被这情形吓懵的应母在这时反应过来,她神色惊惧却又愤怒,想冲上去抓挠这伤害自家孩儿的恶人;应父也操起依在墙边的镰刀做出与柳函拼命之势。
“浪费时间。”柳函冷哼一声。手中长剑临空划了两道剑气向应父应母飞去。
“嗤”“嗤”两声肉体撕裂的声音回响在应侠耳边,他的余光看见他的父母应声倒地,一股血腥之气随着地面被鲜血染红而散入空气中。
他虽有相当于筑基后期的妖力,但他从未修习过妖族法门,空有一身妖力无法使用。
不过即使有,大妖后期的修为又怎能战胜金丹?即使他知道这柳函资质低下,当初突破金丹纯属是依靠丹药与借来的法宝,他的实力远弱于寻常金丹。
“青火剑诀·焰斩”柳函没有半分留情的意思,一道燃烧着青火宗独特青焰的剑气在应侠眼中飞速袭来。
这威势,与随手一挥不可同日而语!
应侠才刚刚撑起自己的身子,焰斩已经到了眼前,他能做的只有将妖力汇聚于胸前。
“嗤”
应侠胸前被砍出一道长约三十厘米的狰狞伤口。鲜血从其中涌出染红了衣衫。
整个人撞击在墙上,应侠一双眼眸中,眼白爬满了血丝,红的像是要滴出血来,他的瞳孔在此时也化作骇人的竖瞳。紧咬的牙关也在不停渗血。
应侠闹钟一团乱麻,愤怒、恐惧在此刻冲击着他的大脑。但他依旧存有一丝清明。
没想到,今日竟要靠你来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