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成形状的大屋门口传来一阵激烈的咳嗽声，那个一直昏迷不醒的男子此刻正靠在墙壁上，左手努力撑着墙壁不让自己倒下。似乎是勉强的行动扯到了身上某处的伤口，他端正的五官不自然地抽搐着，豆大的汗珠从他的额头不断滑落。
“你醒了吗？你的伤还没有好，不可以乱动的。”
“咳咳，这么大的动静我想不醒来都难……”
“额，咱们先回屋里在说吧。”
莫沉连忙跑了过去，搀扶着男子摸索着回到内屋的床前躺了下来。萧叔和林天也跟了过来，两个人点燃了几根蜡烛，黑漆漆的屋内顿时有了一些光亮。
“这次多亏你们出手帮忙了，在下是监正司外院的成员柳纪晨，几位的恩情在下必将铭记于心！”
“柳纪晨？那我叫你老柳好了！我叫林天，是这个村子里最帅的男人，旁边这个是我兄弟莫沉，还有这个大叔，你和我们一样叫他萧叔就行！”
林天一手摸着光亮的脑袋，一手搂着莫沉的脖子，露着一口洁白的牙齿向柳纪晨介绍着三人。
“道谢就没必要了，举手之劳而已嘛。不过你要是非给我们个百千斤珠宝什么的我们也可以勉强接受。”
“监正司？你怎么会来我们这个小村落里？这里莫不是混进来什么杀人如麻的流窜重犯？”一旁的萧叔皱了皱眉头，似乎是对监正司三个字有些在意。
“额，并不是这样的。在下来这里确实是有重要的事情，但是具体的情况不能和你们细说，望各位谅解。不过我想刚才来这里的黑衣人，还有你们一直谈论的村外那群异兽，应该都是和我有关。”柳纪晨平复着粗重的呼吸，将自己的双手紧紧攥在一起。
“那个，老柳啊，我稍微打断一下，有个问题其实一直想问了，你一直带在身上那个细长的东西是什么啊？我给你包扎伤口时废了好大的劲才从你手上取下来！”
“哦，这个呀。这个是我随身携带的佩剑，没什么重要的。”柳纪晨把那个东西拿了起来，满不在乎的说着。
佩剑？莫沉仔细观察着柳纪晨手里的物体，大约三尺左右的长度，似乎真的有几分长剑的影子，只不过整个剑体遍布着大大小小的锈迹，要不是柳纪晨说出来，实在无法和剑这类东西联想起来。而在剑柄的位置，好像还刻着什么字迹，只是被柳纪晨的手挡住了大半，莫沉并没有辨认出那些具体是什么字。
“嗯，佩剑啊，看样子是老古董了，祖传的吧？”萧叔也对这把奇怪的剑连连称奇。
这样锈迹斑斑的剑真的能砍伤敌人吗？或许是要配合某种灵术吧。莫沉对这把古董剑产生了好奇，一时间有种拿过来好好看一下的冲动。
“不管怎么说我都给你们这里添了大麻烦，我要立刻动身离开，若日后有机会，柳纪晨必定回来亲自向各位道谢！”
“柳大哥，你的伤这么重怎么出去？”
“就是啊老柳，你安心在这里养伤就行，不管是村外的异兽还是什么黑衣人，有我老大在这，来多少都能摆平！”
“不行，你们……咳咳……你们不知道具体的情况，我留下来实在是太危险了！”柳纪晨激动地撑起了身体，剧烈的动作让他无意识的咳嗽起来。
“嗯，柳兄弟说的没错，今天的黑衣人你们能解决完全是出其不意，要是让他准备好再来你们不一定能行。更何况还有村子外面还有一大堆不知道数量的异兽。”
萧叔制止了想要说什么的莫沉，平静地叙述着自己的看法。莫沉冷静了下来，他明白萧叔的处理方式是最稳妥的，自己没有什么理由反驳他。
“不过让你一个人出去更不可能了，就凭你现在的身体状况，还没走出村子就趴地上了。这样吧，莫沉还有林天，既然异兽只聚在东口，你们从其他地方出去，连夜送柳兄弟往西走，直接到陈桑镇，那里有长年驻守的军队，比这个小村落可要安全多了。林天跟他父亲经常去那边卖货，应该很熟悉路吧？”
听到萧叔的补充，莫沉暗自松了口气，同时内心也是一阵激动，一直反对自己出去的萧叔居然会这么说，看来今天真的是不同寻常的一天。
“行啊萧叔，我家里刚好有一辆不用的马车，正好可以载老柳出去！”
“这……你老爹他能愿意吗？上次我去你家摘了两个柿子，你爹拿着锄头追了我半个村子……”
“放心吧萧叔，这次肯定没问题。你们就安心等我好消息吧！”
林天朝着莫沉眨了眨眼睛，直接向屋外走去。柳纪晨看着他的背影想要叫住他，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沉默下来。
“那柳兄弟你先好好休息吧，我和莫沉就不打扰你了。”
萧叔向莫沉点点头，两个人一前一后出了屋子，来到了外院。
午夜的月光和稀稀落落的几点繁星撒在小院内，依稀勾勒出那颗古树的轮廓。院子外面不时传来嘈杂的喊话声，应该是村民们在收拾东西吧。
莫沉的心中一阵激动，今天一天之内发生的事情都太突然了，他需要好好消化一下。
莫沉捡起脚边断成两截的木棍，心中默想着复杂的灵文，将灵力在全身运转开来。
每一个灵术都由特定的文字构成，被称为灵文，而将灵术完整施展的核心就是这些特定的灵文。莫沉每天早上都会重复无数次的练习，早已经轻车熟路了。这么多年，萧叔教给自己和林天各种各样的灵术，但是他只学会了这一个连名字都没有的术式。
据说这个灵术是萧叔自创的，他想给灵术取个独一无二的名字，不过一直没有想好。
莫沉准备在这颗陪伴了他十多年的古树下再练习一遍这个无名灵术，他有预感，或许自己和林天要很久很久才会回来了。
剑起轻挑千层雪，剑落重断万钧石。
这是无名灵术的最基本的剑意。九层的灵术莫沉也只摸到了第一层的门径，想要彻底学会不知道还要花多长时间。
“莫沉，咱们来到这里已经这么多年了，你也已经长大了啊，你现在有什么理想吗？”
一旁的萧叔悠然地靠在树下，一边闭着眼睛享受着夜晚的凉风，一边心不在焉地问着莫沉。
“理想？”萧叔突然的发问让莫沉愣了愣，不过手中的动作并没停下来。他还真的没有对未来有过明确的定位，硬要说一个目标的话，他现在只想快点离开村子。
“嗯，我希望未来的我能过上幸福的生活。老来有屋，屋边有井，井旁有田，田中有菜……”
“这都是什么啊？我的徒弟怎么这么没出息？想你萧叔我当年好歹也是意气风发的上进青年啊！”萧叔长叹一口气，无奈地看着眼前的少年。
“唉，想以前，岭南和岭北各个地方都活跃着我的身影，这世上每一个角落都有无数少女对我三笑留情。唉，这么多年过去了，如今的我，就只剩下一个背影了……”
“萧叔，我……”
到了嘴边的话被硬生生吞了回去，烦躁的莫沉加快了手中的动作，两截木棍在他的双手化成几道虚影。他心中有许许多多的想法想要倾诉，只是话在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大男人吞吞吐吐的，不像样子。”萧叔放下了手中的酒壶，颓废的双眼落寞地望着无穷无尽的夜空，好像要从那里找到什么东西。“你不说我也知道，你和你父亲一个样子，静不下心来，我想让你平静地生活在这里，你却总想着出去看看。罢了，你和林天在我身边这么多年，也该出去看看了，外面的世界啊，不亲自走上一趟始终是不行的。”
是啊，这个村庄始终太小了。莫沉的心里纵然埋藏着无数的想法，但是在这个村庄里，这些想法只能随着时间的流逝成为一个又一个的小秘密，随着莫沉的老去被带到土里。
“去吧，这次是个机会，你也该出去了，你们俩成天赖在我身边蹭我吃喝，烦都烦死了，早都想把你和林天踢开了。”
“萧叔！”
莫沉停下手上的动作，恭敬地弯下腰，向着眼前照顾了自己十多年的大叔无声的诉说着自己的情绪。
“你干嘛，可别哭出来啊，我最受不了这种煽情的事了。”
萧叔退后了两步，和莫沉拉开了一点距离，似乎是害怕他突然扑上来嚎啕大哭。不过萧叔的心中倒是一阵宽慰，自己收了莫沉和林天这两个徒弟，有多大能力他无法预见，但他们的品性绝不会让自己失望了。
“总之你要记住，万事小心，外面的事情，可能比咱们想象的要复杂的多……”
呼唔！呼唔～
一阵怪异的叫声从院外传来，幸亏村里的人都因为异兽的事忙成一团，否则这清新怡人的呼喊肯定会成为村里的另一个传说。
昏昏欲睡的柳纪晨被这阵嘶吼彻底惊醒了，他摇了摇沉重的脑袋，试着舒展着僵硬的四肢。他感觉到枯竭的灵力似乎有了恢复的迹象，几处伤口也不像一开始那样撕心裂肺的疼了。他努力撑起身子，扶着墙壁向外走去。
“老大，萧叔，我回来了！”
“行啊林天，还真被你带过来了！”
“那可不，我林天一向是说到做到的，我老爹一听我是帮助别人，激动的都快哭出来了！”
“真的吗臭小子？你老爹怎么突然就乐善好施了？明天我就去你家看看那颗桑果树熟了没有……”
屋外传来熟悉的声音，柳纪晨加紧了脚步走到门外，林天三个人正聚在一起兴高采烈地讨论着。
“老柳你出来了，刚好，我把车已经带过来了，咱们准备出发！”光头的少年兴奋地挽起袖子，一手指向院外。柳纪晨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小院的大门外，正停着一辆拉货的木板车，上面铺满了稻草。而车的前方，一个毛色黢黑的小东西正懒洋洋地趴在那里，两个耳朵无精打采地耸拉着，似乎很不满意自己大半夜突然被突然叫出来。
“这，这个是……”
“哦，这是我们家养的一头山兽，是很多年以前我爹从山上带回来的。别看它长得小，那可有的是力气。”
“是……是嘛？”柳纪晨仔细打量着眼前这个和自己前臂差不多长度的小东西，还有那张满是凶相的小脸，他十分怀疑这是只长残了的小狗。
“行了别炫耀了，你们赶紧出发吧！”
听到萧叔的呵斥，林天和莫沉一左一右把柳纪晨扶了上去后，自己也坐到了上面。
“莫沉，还有林天，你们俩万事当心。”
“放心吧萧叔，有我看着老大一定没问题！”
“说的就是你啊混小子，遇事莽莽撞撞，莫沉你要好好看着他！”
看着林天自信的笑容和莫沉坚定的眼神，萧叔暗自嘲笑着自己。这俩小子整天烦着自己，这突然要走还真有点舍不得。
“等一等，这小东西真的拉得动咱们三个吗？”
“老柳你就瞧好吧！”
林天打了个响指，趴在地上的小东西洋洋洒洒地站了起来，抖了抖小小的身子，四个爪子在地上一动，尽然真的将这个拉货的板车带了起来！
柳纪晨放下心中的担忧，转过头望去，落魄的大叔还站在原地，默默地看着他们。
“萧大哥，以后我一定会亲自回来向你道谢的！”
听到柳纪晨的呼喊，萧叔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摆摆手向三个人道别。他眯起眼睛看着一起一伏的车子消失在视线当中，缓缓吐出心中的忧虑。
“树欲静而风不止啊。”
萧叔摇晃着脑袋，脸上又浮现出一如既往的懒散，慢悠悠地走回了院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