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娘说今日天气好宜出门宜相亲,所以一大早就把我从床上抠起来拖去碧薇楼相亲。
今年我已二十一,整个永京城里大概都很难找出几个到了我这个年龄还没婚配的姑娘,我爹娘念着以往那些旧事,多日不提我的婚事,可眼下我哥的婚事定了,阿娘许是找不到什么事做了,又莫名其妙的给我安排了一门亲事,听说是定远侯和长公主的小儿子,身子不好从小在外面,如今方才回永京。
我长这么大,还没听说过长公主还有个小儿子,谢书凛居然有个弟弟的说法,想必是哪个私生子,如今藏不住了,只得接回家来罢。
于是我带着相亲对象到底是定远侯的私生子还是长公主的私生子的好奇,跟着阿娘坐上了马车。
奈何阿娘半路临时有事,找了她身边的兰姑陪我一起去,兰姑对我特严厉,不准我在外面走路蹦蹦跳跳的,她又有些武功底子,我不得不硬着头皮端庄地跟她一起走上了碧薇楼的雅阁。
彼时我正呵欠连天,心想估摸这人也不大愿意来,那知我那相亲对象一踏进屋中,我和他皆是一副雷劈了感觉。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我在天澜山庄拜了把子的好兄弟,谢孤洲啊!
不过,谢孤洲居然是个私生子哦。
我仿佛得知了什么惊天消息,冲他挑了挑眉,想着回去就给天澜山庄的师兄姐弟们写信。
谢孤洲在我似笑非笑中一脸茫然地坐了下来。
我有点按捺不住,却不得不在兰姑的眼神胁迫下端庄地坐在桌前,轻声道:“兰姑,我和这位兄弟……这位公子有点一见如故的感觉,想单独聊聊。”
兰姑听懂我的意思,看了我一眼,又颇为担忧,低声在我耳边道:“小姐就算看不上他也不要动手,好好说话,实在不行就叫兰姑,兰姑在外面候着。”
我一顿,兰姑这后半句话什么意思?我还打不过谢孤洲了吗?
我端庄地点了点头,待到兰姑关好门出去,立马转头看向谢孤洲,“老实回答,你到底什么身份?”
“什么什么身份?”
我心里十分好奇,忍不住道:“你到底是定远侯的私生子还是长公主的私生子?”
谢孤洲正端了一杯茶悠悠品着,闻言呛了一下,“你,你胡说什么!”
“我从未没听说过谢书凛还有个弟弟的啊。”
谢孤洲道:“那是因为我从小没有回过永京,你自然不认识。”
“既然你不是私生子,为什么还得藏在外边养起来?”
谢孤洲抢过我手上的茶,“什么叫藏在外面,我小时候体弱多病差点死掉,正好有个算命路过我家,同我爹娘胡说八道,说我及冠之前不得回本家,否则自己活不过来还克爹克娘,于是才将我寄养在我姑母家。”
他漫不经意解释道,我忽然有些同情他了。
我认识谢书凛,自然知道他从小便是在定远侯和长公主的宠溺下这长大的。
谢书凛是定远侯府的世子,可是一母同胞的谢孤洲却只能寄人篱下,远离父母,想来他小时候一定很羡慕谢书凛能跟在自己爹娘面前吧。
这样想着,我又主动替他倒上一杯热茶聊表同情。
谢孤洲得寸进尺,指使我道:“把你面前的茶点也推过来给我。”
我默默看了他一眼,将他面前刚倒好的茶杯抢过来倒掉,“别喝了,喝多了尿急尿频尿不尽。”
谢孤洲瞪了我一眼,“今天要不是我,你就得跟别人相亲了。”
“别人是谁?”
“我哥啊,但我哥一听是你,立马病了,哪能是病了,就是不想来,我当即就去教训了他一顿。”他将折扇在桌上一拍,义愤填膺道。
我居然有些莫名感动,虽然想还好不是谢书凛,要真是他,估计我是打死也不会来。
于是从面前的茶点里选了枚碎掉的给他。
谢孤洲慢悠悠摇着折扇,接着道:“我一想你年纪这么大了,相亲还要被人拒绝,特可怜,所以就主动请缨前来。”
手上的茶点还没递出去,一下捏碎在手心,“立马滚。”
谢孤洲摇着他那把好像祖传的折扇大笑,走到外边围栏前往楼下看去,看了半晌又回过头来看我,我吃东西的手一顿,“干什么?”
他突然换上一副狗腿八卦的神情,“我听闻你同熠王叶珣曾有过一段不得不说的往事。”
这是哪个传的鬼谣言?
我顿了良久,放下手中的东西,“既然都叫做一段往事了,还提来做什么。”
谢孤洲却是不依不饶,“我就是好奇,你如今再见他会怎么样?”
我将面前滚烫的茶水端起,感觉到手上传来的烫,放下茶杯,淡淡道:“不怎么样,不会再见了。”
“怎么会?”谢孤洲一挑眉,凑过来,故作神秘地笑道:“你猜我刚才在看什么?”
我一点也没兴趣,白了他一眼,准备起身离开,“你好好在这里玩吧,我要回去了,下回有时间找你一起听戏啊。”
“诶,等等,先别出去!”谢孤洲连忙起身想拉住我,却被椅子一带摔在了地上。
我回过身,讶异得看着他从地上爬起来,然后不厚道地笑了。
谢孤洲愤愤得从地上爬起来,“你这会儿出去可是和某些人狭路相逢了。”
“狭路相逢?”我一时没听明白他的意思,心想难不成是以往我在永京的仇家?
谢孤洲理了理衣服,幽幽道:“熠王今日回京,他在西北打了胜仗,又平定了西北的番乱,击退了入侵边界的蛮夷,这会儿下面全是夹道迎接他的百姓,外面堵个水泄不通的……”
我愣了有一瞬,若无其事道:“哦,那我也得回去了。”
谢孤洲很惊异我的反应,“你,你怎么是这幅表情?”
我茫然地抬头摸了摸自己的脸,“那我应该是什么表情?”
怅然若失?悲伤欲绝?
他道:“你难道不应该是怅然若失,悲伤欲绝的吗?”
我反问:“我为什么要怅然若失,悲伤欲绝?”
“因为熠王回来了啊。”
“他回来了我就要怅然若失悲伤欲绝?他又不是装在棺木里给运回来的我有什么好悲伤欲绝,而且他回不回来和我有什么关系,和我一点儿关系都没有,哪怕和我有关系,现在也没关系了,没关系了我还为什么要怅然若失悲伤欲绝,也不对,有关系我也不会怅然若失悲伤欲绝,不我们现在根本没关系……”
谢孤洲张着嘴愣愣地盯着我,好像听不懂我在说什么,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将折扇在手心一敲,“好吧,大家都别怅然若失悲伤欲绝了。”
他站起身,试问道:“那你这会儿还要出去吗?”
我来回踱着步,坐下来又站起来,在谢孤洲一脸“你看来为何如此焦急”的神色中又坐下来,我自然装作没看到一样面无表情道:“再坐一坐也无妨。”
谢孤洲也同我准备再坐一坐,但他坐着坐着就又坐到外面围栏去了,然后顺带向我及时反馈底下的热闹场面,“哎呀,来了来了。”
我放在桌上的手一动,他是从楼下经过了吗?
又听见他道:“啊,那就是他身边那个红颜知己吧?叫什么……霍什么来着。”
“你真不过来看一看吗?”
我听着很烦,拿起桌上的杯子朝他扔了过去,“不看,滚。”
谢孤洲立马扬起折扇一挡,轻而易举挡开了我扔过去的杯子,但他忘了此时他正好站在围栏边,这一挡,杯子就很顺利地挡到了楼下。
很清脆。
杯子的声音很清脆。
清晰可闻。
紧接着是惊马的声音。
底下随即涌起的躁动也清晰可闻。
我愣了一瞬,他也愣了一瞬,互相默默对视了一眼。
谢孤洲朝底下一望,“啊呀,惊着红颜知己的马了……”
我吓得立马走到栏杆边往下面看去,却是一眼就看到了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