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你，人们必定不会陌生，至少对于生活在我们那个小镇上的人而言。我不太清楚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静卧在那里，也不知道你是从何处而来，又将去往何处。我想，你也是从远古走来吧，路上一定满是荆棘与坎坷。是时间与空间把你雕琢成令人惊叹的模样。
也许是离家太久的缘故，你给我的最初印象竟然在我脑海中消退了，像是巨轮沉入海底一般让人措手不及。我似乎忘记了你的平静，你的咆哮，你的包容，你的残忍。你是我们赖以生存的生命之源，不求回报地给予我们美味鱼虾以及千顷良田，可偏偏你又是罪恶之源，不知有多少人曾在你的怀中挣扎着离开。我是该赞美你，还是该嫌恶你？
尽管你饱受争议，甚至有些人都害怕将你提及，可此刻的我还是在静默的思索中，渐渐回忆起你不断变换的容颜。
孩提时的我们，享受着一段最为安静美好的时光。那时的我们格外敏捷，像一条条小鱼鳅，一丝不挂的在你的身上钻来钻去。你可以看到我们身上所有的美与丑，可美也好，丑也罢，你始终如同一个慈父，包容着我们的一切。那时的你，是包容的。
随着年龄的增长，畏惧也似乎跟着滋长起来。第一次觉得你是那么可怕，是在我读五年级的时候。那一年的夏天，你趁着连续的暴雨，汹涌而来，几乎席卷了沿岸的所有村庄。从此不再有小孩在水中嬉戏追逐的情景，公路上也不再有车辆的身影，因为公路有多处被淹。快要成熟的稻谷也被你无情摧毁，往日的美好都藏匿起来了。那一年，是1998年；那一年，我们过得很艰难；那一年，如今的我们记忆犹新；那一年，你是凶狠且咆哮着的。
再后来，便是几年前的一件令人痛心疾首的事。那天，我们宁静的村庄罕见地刮起了龙卷风。一个在河中捕鱼的寡妇，连人带船被突如其来的狂风恶浪掀翻，酿成悲剧。关于这件事，我在《活着》一文中提及过，此处不再赘述。那刻的你，一改往日的平静温和，变得那么狰狞，那么残忍无情......
如今，日夜的更替，岁月的变迁改变了你的面容。曾经那么清澈的你变得浑浊不堪，曾经那么丰满的你变得形销骨立，甚至支离破碎。去年冬日的一天，我和父亲去屋后山中的寺里祈愿。爬到山顶后，我忍不住回顾来时的路。那一刻，我看到了你支离破碎的样子。顿时，往事纷纷扰扰，如云雾如轻烟隐隐约约，在我脑海中浮浮沉沉。我想起了那些美好的幼年时光；想起了那些不谙世事的如珍珠般串连的日子；想起了那些渐行渐远的人与事；甚至想起了我那快乐与悲伤，幸福与苦难交织的人生。对比今日的种种以及常有的局促不安，心底陡然间涌起一阵道不尽的难过。
此刻，我再次想起了你。可更多的不是赞美，也不是嫌恶，而是担忧！我在长大，你在苍老，多年以后，是不是我们都无法分辨出彼此的模样？记忆也会老去的，我怕待我到迟暮，我竭尽全力也回忆不起你的样子。我对你的爱与恨已经消散了，我仅是忧虑，某一天，你也会消失不见是吗？就像我的童年时光一样，消失不见，是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