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无比宽敞且金碧辉煌的大理石殿堂内,各个座位都嵌满玉石珠宝的银制环形看台中央,晃眼的“公正严明”纯金牌匾下,穆兴三人假扮成城门口巡防小队的样子,正卑微地低头,各自相对站在一个简陋的小讲台前,聆听着周围人的审判。
“你们说,”看台中央的位置,那宽高且外覆灵兽皮毛的金制靠椅上,坐着一个拿着高脚杯的人,他咂了一口其中的红酒后道,“是开城门的时候有人偷袭,而你们城门处九人不敌,其他六人阵亡,就你们三个跑回来了?”
“屁咧!”穆兴做一副慷慨激昂状,指着外貌和他一样已经变换过的风琭珦道,“什么我们说的,都是他编的!”
“哦?”那人放下酒杯,故作深沉的道,“到底怎么回事?”
“敌人来袭击的时候是他们两个逃跑了才让我们落败的,还好我比较机灵,想办法脱身后还把他们抓了回来。”穆兴颇有些激动地道。
他身后不远处坐着的那一堆人听完穆兴的辩词,全都用不怀善意的眼神看着另两人。
“啊呸!”崔布做吐口水状,当然没有真吐,用更加夸张的语气道,“明明就是你见我们不敌对方便立即反水,然后倒戈一击,害得我们落败的,你真是比蓝毒兽还要毒!还好我早有防备,知道你不是什么好东西,才死里逃生回来。”
崔布后方的人群,反应和穆兴那边的差不多。
“哈啊哈啊!”这次轮到风琭珦夸张地笑了两声,一脸鄙夷的看着穆崔二人,“你们两还搁这儿演呢?你们早就被别的班的人利诱,已经串通好之后骗我们开城门,然后里应外合。我也是好不容易才死里逃生回来的,没想到你们怕我回来通报居然还敢追回来抓我,现在被抓了吧哈哈哈。”
风琭珦后边坐着的人,眼神中更是藏着些许愤怒,瞪着另两人。
于是,这三人便各执一词,争得面红耳赤。
“停!”过了许久,刚刚发话的那位才轻喝一声,示意他们停下,指着风琭珦道,“一个一个说,你先来。”
“好。”风琭珦虽然早有准备,但还是有些紧张的,毕竟周围可是有三十多号人在盯着他。
......
“时间有限,我就算制定好了非常详细的方案也不可能将每一步都告知你们,所以我就讲一下策略重点,”在三人投案自首前,穆兴用尽可能精简的语句对风崔两人说道,“反正你们不要紧张,自然点演就好,我来控场就行。”
“演什么?”风琭珦有点不解,随后便大胆猜测了一下,惊疑道,“不对,什么叫时间有限?难道你想在今天的战斗时间结束前攻下这座城?!”
“对,因为今天晚上上课的话我们一下子就暴露了,这也确实是难以解决的问题。”穆兴点头道。
“啊?”风琭珦听到确认的回复后习惯性的叫了一声,随后无奈道,“那你赶紧说吧。”
“他们总共四十人,被我们干掉九个也还剩三十一个,显然只能智取。
“时间紧促,情报有限,我们只能从他们内部制造矛盾,挑起一些混乱甚至纷争,从而减小一点我们的人数劣势,不过最后肯定还是要打起来的,到那个境况时也就只能看一步走一步了。
“因为他们的体制等原因,其实内部矛盾已有,我们只要将之激化就好,所以任务其实还是挺轻松的。
“然后我来讲讲怎么激化矛盾——第一步,就是先制造我们三个的矛盾,混淆视听,如此才不会轻易被还算有点脑子的人发现端倪。
“先从我们的个人矛盾开始,就我们三人随便吵架,我来带节奏就行。
“接着,便是将矛盾升级,好转移它......”
......
“我早就看他俩不对劲了。”风琭珦率先开始了第二场的表演。
“他们每天城门口巡防的时候表面上看起来挺兢兢业业的,其实根本就没把心思放在上面......”他入戏很快,一下子便数落完了他们不少“罪行”。
“我感觉不止他俩,巡防组和进攻组的人都这样。想来也是,咱们选择偏安苟存,这两组人压根就没什么事做。日日酒足饭饱之余,无所事事,如此许久当然便会变得懒惰,甚至还会衍生出其他问题和产生不好的念想。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只有他们两个人被人收买了呢......”
穆兴他们通过城门口处的人得知,这个班的人分成了三组——巡防组,进攻组和监察组,还有一人便是他们的班长统领全班。
巡防组负责内部防卫,进攻组负责攻城。因为他们班的选择是不去进攻当缩头乌龟恰烂分,所以这两组人几乎是无事可做,尤其是进攻组......
在风琭珦的煽动下,已经有不少早就心存愤懑的监察组人员觉得他说的非常在理,甚至有的已经开始用别有意味的眼神看着身边其他组的人。
“好了,说完刚发生的事就不用再多说别的了。”他们班班长叫单典,也就是坐在中央的那位摆手示意风琭珦停下,对崔布挑一下头道,“你说。”
“哟?你们监察组的官威倒是越来越大了啊?”崔布成功的把话茬给接上了,而且在座众人都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还说我们进攻组怎么怎么着,既然我们选择了避其锋芒,等中后期收渔翁之利,那就只能养精蓄锐以逸待劳,这不都是合情合理的吗?
“这期间本应是你们巡防组和监察组的任务最重,你怎么不看看巡防组的人有多懒散?而且我看敌人要真的想从内部突破我们,他们最应该先收买的也是巡防组的人吧?还有巡防组的人是最贪图享受的这一点还用我再多说吗,大家也都看得出来吧?
“再说你们监察组,和平时期你们权力大了起来,可是这些天你们滥用权力罚了多少人?现在官威可是越来越大了......”
在崔布挑起话题时,就已经有人在交头接耳了。待到此时,众人早开始争论纷纷,甚至有离席叫骂的人。
“停!”单典立刻出来维持秩序,他也是今天才发现下面的人原来有这么多矛盾,因为平常他都是在自己的私建豪宅里玩乐终日,根本就没管过什么事。
今天出的这事还是头一遭,他连处理这事的经验都没有,其实凭着自他和穆兴接触一直到现在这段时间内都没有想起来去关城门这一点就可以看出来他的能耐了......
“班长!少听他们在这妖言惑众!”穆兴开始给自己加戏了,“他们怕不是话中有话,质疑班长你的策略。”
“嗯?有什么好质疑的?这不是和三位组长一起讨论的结果吗?”单典用有些不满的语气回问道。
“那我也不管其他的了,为了我们班,我就直说吧,反正今天已经出了这事,再不说可能就晚了。”穆兴义正严词地道,眼神肃穆庄重。
“三位组长其实对您有意见,特别是在对现有资源的分配这件事上,他们觉得您只会享乐,却无所作为,这些我们组长可都是有和我们抱怨过的,而且我也从其他组员那里听到过不少对您不好的言论。”
单典闻言,面色变换不定,急眼道:“你们真的那么想吗?当初可是一起决定由我来当班长统领全班的,现在又有意见了?”
三位组长面面相觑,用眼神交流了一会儿之后都没有开口。
......
“将矛盾扩大转移后,最好的方式便是将他们的派系割裂,令三组人敌对。
“不过我们可能没有太多时间操作了,那接下来就靠我将这矛盾再转化成令人人自危的恶意......”
......
“各位何必遮遮掩掩,有话就直说好了,相信大家和我一样都是为了我们班好。”没人说话正好,穆兴自顾自的继续道。
“三组人互相之间肯定有摩擦,但我觉得不可能到有哪一组的组长带头通敌这一地步,可这样今日之事又实在是难以解释,所以至少这两人绝对难逃干系!”穆兴指着风崔二人,语调变得高昂了一点道。
“因为战略原因,我们班的事务不多,可是资源也不多,那肯定还有不少像他们俩一样的蛀虫,经不起诱惑,出卖自己人!
“我明白了,他们不是怯战逃跑,是故意跑回来演着一出戏的。这两人表面和我称兄道弟,没想到却是心怀不轨,想卖了我们城门口的人再回来潜伏。
“要是我没有逃回来,这两人......”穆兴停顿了一下,做一副惊恐状,给大家一点想象的时间。
“而且......”他面色苍白地嗫嚅道,“那些跟他们一样还潜伏在我们这里的自己班的人,平日称兄道弟,指不定哪时候......”
......
“等他们对身边人的恶意在那短时间内扩大后,光靠我们说当然不能搞出什么火花来,还是得打一架把戏做足的。”
......
“大家不要听他胡说了!你们看,今天都是他俩在这妖言惑众,我都是摆事实讲道理,他们就是不安好心!”崔布打断了大家的思绪,高声喝道。
“嘿,他急了!”穆兴演欠揍的角色一直可以的。
“你!”崔布跳了起来,抽出之前缴来的剑,怫然暴起,向穆兴砍去。
“大家伙别理他们,他们还在演戏呢!”风琭珦及时张口,劝住了想要上前阻止的班长和其他人。
“张哥救我!”没交手几回合,穆兴便大呼救命,“这人下死手,想弄死我!我刚刚在城门口处体力消耗得剩不多了!”
张哥是与穆兴扮的阿刘有些交情,这也是穆兴从阿刘那里问来的。
不过也止于有交情,要是穿同一条裤子长大的那种关系的话,穆兴可能已经被看穿了。
正在他犹豫是否真的要上前时,他听见崔布也喊道:“屁!明明是他想杀我!张哥没想到你也和他一伙儿的,大家先把那个张哥拿下!”
张哥旁边人的神色俱都凝重起来,戒备着他,但都没有真的出手。
“别上了他们的当!他们全都在演戏!”风琭珦显然有点紧张,毕竟是第一次演这种戏,“不过那个张哥肯定有问题!”
然后风琭珦也提剑往过去张哥那里冲过去,速度很快,周围人都来不及阻拦。
“就是因为你这种人,不顾及同学情谊,贪图利益,才让巡防组变得都快烂透了!”他一边进攻一边骂到。
“你胡说什么呢?!”巡防组的组长登时大怒,出手去帮助张哥一起抵挡风的进攻。
风琭珦则是不惧来者,以一敌二,而且还略占上风。
看来他是打嗨了,连戏都忘记演了。他这远超常人的战斗力,很难不引起对方的猜疑。
穆兴当然也看到风琭珦的一举一动,知道再不发言可能就要被识破了,随即高喝道:“组长,他们监察组的人真的欺人太甚,平日就在我们头上作威作福,那今天我们也不要留手,把他往死里打,反正他们监察组和进攻组已经出了不少像他这样的叛徒!今天就杀鸡儆猴!”
巡防组组长本来二对一不敌风琭珦就郁闷着,再听他这么一说,想起平日里的种种,心头的无名之火更胜,出手也更毫无顾虑。
“二打一,好意思吗?”监察组组长此时再不出来脸都要丢光了,因此也加入了战局。
“你们都给我......”单典见局势将要发展到了不可控的地步,慌忙地出声想控制场面,但是被迸射而来的剑气给打断了。
“班长,这家伙想暗算你!”穆兴指责到。
虽然知道是演戏,但看着他那逼真的演技和恶狠狠的表情,崔布也不由得抽搐了一下嘴角,过一会儿后才也装作被误解后急躁的样子,反咬道:“放屁!明明是他刚刚想暗算你班长!”
“兄弟们,必须先发制人将他们一并拿下,不然里面的叛徒把我们组和他们组无辜的人一起害了就不好了,反正也是他们先动手的!”风琭珦已经反应过来自己是在演戏的,终于不再完全沉溺于战斗,使用各种手段煽动监察组的人。
“谁,谁想暗算我!?”监察组的其中一人回身躲闪开一道不知从何处袭来的气刃,慌忙的四顾周围。
风琭珦在战斗之余,用同样隐蔽的手法分别骚扰了整个班三组的人,也因为分出神去做其他事,正面交锋一时落了下风,刚好打消了巡防组组长对他实力的质疑。
“我看到了!他们怕暴露想动手了!”风琭珦拉扯开来,对着“自己人”吼道,“是他们先背叛我们的!兄弟们,上!”
在他的挑动下,终于有第一个人主动出手了,对面的人也不得不还手,接着便有许多人也发起进攻,既因为被同班人背叛的愤怒,又因为替自身安然无忧的生活考虑。
“班长!你看进攻组的人都没什么事,他们组长就等着我们自相残杀,好让他渔翁得利!”穆兴趁单典用他那不怎么机灵的大脑在忙碌运转之时,及时打断他的思路。
“组长,别再隐藏了,快救我!”单典才刚听完穆兴的话,就又被崔布的惨叫声惊讶到了。
他再回头时,不知风琭珦什么时候已经一剑戳破了崔布的左肩头,后者挥剑逼退前者后,连爬带走的躲到了进攻组组长身后。
“没想到......”单典难以接受地哽咽了一下,随后低沉地嘶吼道,“居然是你!”
进攻组组长还一脸茫然,单典就已经不由他分说的冲到跟前,他便本能地去抵御那像一头愤怒的猛虎一样扑来的单典,硬着头皮和他打了起来。
......
“如前所说,时间紧迫,所以一旦挑起争斗,不能只是小打小闹,我们必须演得夸张点,甚至更主动地去做争斗的推手。
“因为咱们推动矛盾的手段很激进,所以到最后是必然暴露的,如此的话在战斗最激烈时也不怕了,尽管放手去挑动众人情绪就好。”
......
“霰闪!”
一股股迅速汇集的灵气,在随风琭珦那如雨点般的剑尖掠动,而后那些如霰般的灵气光点跟随着被他带动的剑一同向前闪耀而去。
他抓到了一个好时机,在刹那间发动这个灵术,袭杀了另一人。
看着全身被戳出血窟窿惨叫一声后变成白光渐渐消散的同班同学,其他人心里都咯噔了一下。
“好家伙!还真下狠手了!”穆兴和别人打着打着,便装作气恼地爆发灵气,他的剑刃顿时啸聚起灵气,仿佛瞬间就可以炸开来。
“夐——”,他的剑与对方的剑相触,竟然真的炸开来了。
“没想到你们真的这么不念旧情!今天不是你们死就是我们活!”
他咬牙切齿道,而且还能装作一副反倒是他受了委屈的样子。
“组长,拼了吧!”崔布也是开始发力,解决掉了眼前的一个人并对正和单典交手的进攻组组长吼道。
“班长,我知道了......”进攻组组长也不笨,已经看出问题来了。
“你知道个锤子知道!”单典当然不会给他解释的机会了。
片晌后,战斗便急剧升温,不时闪耀着的白光,也表明有不少人已被击杀,而一旦出现真正的阵亡,场面就真的无法控制了。
混乱之际,穆兴三人便可在战局间来回穿梭,不断挑事,然后......
“你!”风琭珦瞪大双眼看着穆兴,手颤巍巍地伸向插入自己胸膛的剑,用最大的声音惊叫道。
同样的,没过多久他也一样化作白光逐渐消散,随后其他人便无暇再顾此处,复又各自盲目战斗。
同班同学的鲜血染红殿堂;毫不吝惜而释放出的繁乱的灵气四射炸裂;迫人的气息更是让每个人都紧绷起来,只顾战斗,几乎没人再去细究穆兴三人所表现出的反常,何况现在还有一个已经死了。
......
“要是他们全都够傻,那发展到最后的残局时我们收拾起来就省事了,不过等到我们造成我们想要的局面之时,因为咱们的行动目的太过明显,只要稍微冷静思考一下就可以发现我们的不对劲了。
“嗯,按我的一贯运气来看,打到最后应该是后面那种情况......
“还有,我们一样得考虑时间问题,就是今天之内必须把他们拿下。”
......
“班长!先停一停!”进攻组组长在扛下来单典最初那猛烈的攻势之后,终于有机会寻隙脱战,拉开距离。
“还有什么好说的?”单典急喘几下,因为刚刚太过激动并于须臾间爆发了极强的力量,所以需要缓一缓。
“你冷静下来仔细想一想,那三个人......”他想起来风琭珦已经阵亡了,又顿了顿,“至少那两人是不是有问题?”
单典转头去看动静一直最大却没受什么伤的穆崔二人,在环顾一下周围已不到半数且伤痕累累的其他同班同学,陷入了沉思......
如穆兴所料,就算他们的演技再好计划再妙,在短时间内搞出这么大的事,他们都会被人猜疑的。
不少人听到进攻组组长的叫声且看到班长那边停了下来,便再随意应付两招后也拉开了距离停止战斗,当然也有不少真有仇怨的仍在激励地战斗着,而那些停下来的人都不约而同地看着穆兴和崔布二人,看他二人作何辩解。
“什么有问题?这个人快把我恶心死了,我能跟他一伙的?”崔布这次还是说了半句真话的......
穆兴没有多说什么,而是默默地将海量的灵气聚拢于剑上,剑身周围扭曲模糊的光线表明它早已蕴藏着极其恐怖的威能。
“呸!看招!”穆兴横起剑,俯身冲去,剑刃撕裂所及之处的空气,激起星点的电光。
崔布亦是早有准备,一样将许多灵气聚于剑上,看起来想要与穆兴硬碰硬。
“旋星刃!”两人使的是同样的灵术。
人影相交,剑光相错。
两道绽着白光的巨弧随刃落而迸射出来,长约五米,皆是似飞镖一样各自擦着穆崔二人旋转前进。
旁观众人亦是没想到他们会有此举,大多数都来不及防御,便被迅如雷电的巨弧光刃劈中,而光刃与人相触后,相触的刃口便会化作无数细微的气刃,在他们的伤口处向西面八方爆旋而出,随之一起迸溅的鲜血亦是一样在空中肆意跃动久久后才落地归尘。
“反正不用装了,那我就用我的戟吧。”崔布早就变回了原貌,拿出了自己趁手的戟。
“嗯,时间剩的不多,该快点收拾残局了......”穆兴对已经背靠在他身后的崔布说道,无视了崔布那低俗的骚话。
卸下伪装后的崔布终于可以尽情的释放,横戟跨立,昂首叫嚣道:“呔!放马过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