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怎么倒霉了?”彭非就着路灯的灯光瞥向少女的脸,因为傍晚有寒风,女孩戴着小熊围巾和帽子,手上还有毛绒绒的手套,一副极怕冷的样子,这样的打扮倒是看起来又乖又软,让彭非的心突地动了一下,连忙转过头。
“我前几天值日的时候不小心把扫帚按断啦…”
“噗嗤…”彭非没忍住笑出了声,“咳咳。没事,你继续说。”
青卿瞪了他一眼,“然后断了的那一节小木棒砸到屈月头上啦。”
彭非这回不敢笑出声,但是嘴角的笑容越来越大,仗着天色朦胧青卿看不见,笑的肆无忌惮。
“你不知道,屈月这个人怪得很,要是得罪了她,我肯定会被冷嘲热讽的。”女孩儿有点沮丧,她一向对男生生冷得很,偏偏拿女孩子没有办法,根本连句重话都说不出来,哪能跟女孩子树敌呢。
彭非是知道她这个小涩皮样的,说她是女中色狼都不为过,走在路上见到喜欢的小姐姐是会直接冲上去要微信的。
“我还不知道你的力气这么大,居然能把扫帚按断。”半晌,彭非带着隐忍的笑意的声音传来。
青卿下意识反驳:“那不怪我,那是扫帚质量不过关,我才不小心按断的.....”说着说着就没了声儿,这话说出来她自己都不信,那么粗的扫帚,还是实木的。
“你寒假有安排吗?”海高的寒假并不长,满打满算放两个星期的假,正月初八就开学。
“想去妈妈的公司学习,妈妈整天加班,我一个人过年也没什么意思。不如多去公司陪陪妈妈。”最近青卿总是很不放心,她没有做任务的经验,也防不住钟禽兽什么时候会出现。
但让她一个人去公司是万万不行的,得想个办法把彭非也带过去,不然她这倒霉劲儿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过去。
“可你现在才高一......”彭非觉得青卿现在脑子里只有妈妈,像是溺水的人紧紧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没关系啊,旭时也在帮他爸爸公司学习呢,我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他。”青卿又提到秦旭时,沉沉的暮色中,彭非的脸也沉了下来。
“我也可以。”似是不服气,彭非猛地提这么一句。
青卿愣了一下,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直把彭非笑得耳根子都红了。
“你几岁了,怎么还跟小孩子似的。”彭非刚想反驳,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一夜之间长大之后,他彷佛就变得越来越小孩子心性。
就好像是以前青卿迁就着他,像是宠溺地对待一只傲娇的猫;而现在的他倒像是使尽浑身解数想吸引青卿注意的小可怜儿。
想到这个设定,彭非的脸更热了,在寒冷的天气里,他头顶儿好像都冒着热气儿。只能抬手敲了敲青卿的小脑袋,“我可比你还大五个月,叫谁小孩儿呢。”
青卿皱了皱鼻子,生动的表情可爱极了,“小气鬼,我就是说一下而已。”
气氛好像一下子就轻松起来,一边走彭非一边打量着熟悉的街道。
海高的对面就是他们曾经上过的初中,在非机动车不许带人的政策出来之前都是彭非骑着车带青卿上下学。
青卿总是坐在他的后座上笑嘻嘻地跟路上遇到的同学打招呼,如果遇不到同学,她就像一只欢快的鸟儿似的,叽叽喳喳地跟他说最近在网上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事儿,跟他讲天南海北的八卦。
“彭非彭非,你看张奶奶的店怎么还亮着呀。”彭非顺着青卿手指的方向看去,那是这个街道上最小的一家门店,里面只有一个和善的老奶奶,卖着老海市才能见到的物拾,大多都是些日常生活用品,硫磺皂和雪花膏什么的。
店里开着暖橘色的灯光,货架上的商品被摆的整整齐齐,在寒冷的傍晚里看起来温馨极了。现在才晚上七点多,路上还有稀稀拉拉的人,临近过年本来人就少,这个路段也不够繁华,街上的铺子也只有零星几家亮着灯。
彭非记得这家店,初三那年,他照例骑车带着青卿回家,突然下起了暴雨,夏天的雨来的不讲道理,下得又急又猛,彭非和青卿慌不择路躲到了那家小店的屋檐下。
两个人都淋成了落汤鸡,青卿被同学们夸了好几遍的精致的小辫子被雨点子打得一缕一缕的,青卿看着玻璃门倒映出来自己的狼狈样儿,顾不上自己淋湿的衣服,嘴一瘪,委屈的就要落下泪来。
大直男彭非显然不知道一个漂亮的发型对一个爱俏的女孩子来说意味着什么,他手足无措的哄着青卿,怎么也哄不到点子上,反而青卿被他气得越来越委屈,眼泪掉的越来越厉害。
老奶奶本来在屋子摇着蒲扇听戏曲,被这两个小闹腾鬼引出来了,看着两个连婴儿肥都还没消的俊娃娃,一个哭一个哄,心一下就软了下来。
老奶奶的手巧极了,先拿毛巾给青卿的头发擦干,给她编了一个更为精巧的辫子。青卿高兴极了,搂着老奶奶的胳膊好话儿不要钱的往外讲,直哄得老奶奶把脸上的皱纹都笑成了花。
那时的青卿脸上的婴儿肥更明显,笑得眼角弯弯眼睛亮晶晶的,脸颊上的鼓起来的肉肉又白又嫩看起来很好捏,彭非觉得好像有片羽毛飘进了自己心里,有点痒。
张奶奶是老海市,家里有好几套拆迁房,儿女们早就搬去了更繁华的市中心,只有她守着小小的一方城中村的店铺,年复一年。
后来青卿也经常去店里玩儿,缠着张奶奶给她编各种漂亮的小辫子,只可惜后来升了高中也没再有机会去看看老奶奶。
“我们去看看张奶奶吧。”彭非看了一眼张奶奶的店,货架上的商品照旧摆得整整齐齐,好像是从来无人光顾一般。
实际上张奶奶的店确实是没有什么客人,经常来买东西的大多都是老顾客,管张奶奶喊张婶张姨,张奶奶也总是笑眯眯的跟她们打招呼,兴致来了会招呼她们坐下来泡上一壶碧螺春,就着老大昌的点心听着曲儿,一坐就是一下午。
彭非和青卿来到张奶奶的店里时,张奶奶刚送走一位远亲侄女不久,正拿着鸡毛掸子给货架掸灰,神色淡淡不知在想些什么。
“奶奶!”张奶奶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一转头就见着一个俊俏的女娃儿跟个小炮弹似的冲过来,给张奶奶吓一跳。身后传来少年的声音,“别冒冒失失的,吓到张奶奶了。”
张奶奶这才看到是之前那个娇俏的女娃儿,“哟!是囡囡哇,你们怎么这个点儿来了哇,这个天都要黑掉了哇。”张奶奶讲普通话也带着老海市的腔调。
“奶奶~我们刚期末考完试,来看看奶奶!”青卿熟练的撒着娇,抱着张奶奶的手臂摇来摇去。
“哎~那快过来坐坐哇,奶奶给侬拿点心恰。”彭非看着张奶奶拎过来带着老大昌logo的包装袋,眉毛跳了跳。
“奶奶,您还是少吃点甜品好,对您身体不好。”彭非忍不住出声道。
张奶奶嗔他一眼,“我给我们囡囡吃的哇,侬这小鬼头真不晓得疼人,还是我们囡囡好。”明晃晃的重女轻男,彭非碰一鼻子灰,默默的眼下嘴里的话。
青卿又出来打圆场,“奶奶~您确实应该少吃些甜食啦,我还想奶奶健健康康陪着我呢!”闻言,张奶奶又笑眯眯的摸摸青卿的头发,“听阿拉囡囡的,还是囡囡最晓得稀罕奶奶的哇。”
老大昌是民国时期就有的老牌子,主打西式糕点,而海市人是除了港市人以外最钟爱西点的群体,据说是从租界时期就保留下来的习惯,老海市人更是三天不吃西点就难受。
张奶奶更是偏爱硬奶油蛋糕和蝴蝶酥,但是这两种甜点都太过甜腻真的对老年人非常不友好。
张奶奶一贯喜欢青卿,拉着她问完学业问家庭,“囡囡长得这么快哇,也不晓得老婆子能守着侬多久,这都大半截身子如土咯。”
“呸呸呸,奶奶可是要长命百岁的!我以后还想让婆婆给我女儿编小辫儿呢。”
“哎呀,阿拉好囡囡这招人疼,以后该是撒莫小鬼头能娶到我们囡囡哇。”说完隐晦地看彭非一眼。彭非本来就竖着耳朵听她们讲话,见张奶奶瞥了他一眼,连忙坐得更直了。
“我还小呢,现在就想好好陪奶奶,才不会为臭男人分神呢,哼!”傲娇的模样俏极了,让人又爱又怜。
“世事无常哇,晌午侄女来一趟,说她婆家姐姐的兄弟坐飞机出事啦,家里只剩个家婆子和女恩,也不晓得这一家子侬个过下去嗷。”
彭非身子一僵,只敢偷偷看青卿一眼,见她面色如常,仍笑嘻嘻看着张奶奶,只一双眼睛没有刚刚那么亮。
“奶奶,时间不早啦,我跟穗穗要回家啦,您也早点关店回家吧。”彭非起身,又在奶奶面前做了一回恶人。
张奶奶瞪了他一眼,也转头起身,“囡囡啊,有空来看看阿拉老婆子哇。”
青卿笑眯眯,“您不说我也会经常来看奶奶的!奶奶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