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多钟,我从梦中惊醒,又梦见自己赶去上班,时间很紧张,却总有紧急的事情让我耽延,无法按时出发。有些场景跟之前的梦一样,有些场景不同。
好像还梦见自己象一架飞机,摇摇晃晃地飞起,还没来得及感受在风中自由飞翔的愉悦,被迎面飞来的一只鸟吓了一跳,慌乱中直往下掉。
我惊醒过来,梦里好多细节就忘记了,只留下一点大概的印象和主要的场景。我试图回忆并记住梦里的场景,梦据说是潜意识的思想,潜意识里我在担忧什么?
是的,梦中充满了焦虑的情绪,无法逃避的担忧。
我想喝水,很渴。
走进病房里,爸爸竟然是醒着的,见我进去,轻声问我:“伟华,怎么了?是不是外面太凉?到床上来睡吧。”
我说:“有没有水?我想喝水。”
爸爸说:“我保温杯里的水刚刚喝完了,你可以拿杯子去开水房里接开水喝。”
我拿了杯子轻轻地出去,接了一杯开水,水太烫,而我想有一杯凉水可以举起来咕噜咕噜往喉咙里灌下去。想起上来的时候见到一楼有一家24小时便利店,我干脆坐了电梯下去便利店买水喝。
楼下静悄悄的,便利店的灯光很亮,就在电梯的斜对面。
我走进去,收银台没有人,几张供客人吃东西的桌子旁边坐着一个年轻姑娘,正暗自落泪,清秀精巧的脸庞上还挂着泪珠。见我进去,赶紧站起身来,用纸巾擦去眼泪,问我:“买点什么?”原来是店员。
“买瓶水。”我说着,自己从货架上取了一瓶水,“买单。”
姑娘走到收银台前收了钱。我迫不及待地拧开瓶盖喝水。
“大叔,您慢点喝,别呛着了。”
这姑娘不说话没事,一说话,我真的呛着了。
你,一个大姑娘,比小雯也没小几岁吧,就叫我大叔?我啥时候就成大叔了?在自己的心里还是稳稳的二十多岁的小哥哥好不好?
再想想,老家的人都结婚早,我要是初中毕业就结婚生孩子,到现在这个年龄,还真能养出这么一个大闺女来。人家这么叫也没什么错。在深圳大家可能都比较在意年龄,一般都以哥哥、姐姐称呼,就算见到五六十岁的,也最好叫大哥大姐。这边人不讲究这个,倒是生怕把别人的辈分叫小了。
我一阵呛咳,水可能洒进了气管一点,气管努力要把水清除出去,呛得我眼泪都出来了。
“大叔,您坐下,坐着休息一下。”姑娘递给我一张纸巾。
我在刚刚姑娘坐的桌旁坐下,姑娘在我对面也坐了下来。
见我停下来,姑娘关切地问:“没什么事吧?”
我摇摇头,又喝了口水顺了顺,“没事,不过你能不能不叫大叔?叫大哥行不行?”
“可以可以,大哥。对不起,我老以为自己还是十几岁没有长大。”
“不想长大?”
“是啊,那时候多好啊,妈妈很健康,我们一家三口很幸福,爸爸妈妈都宠我。”姑娘说着说着,眼泪好像断了线的珠子往下掉。
“你妈妈怎么了?”
“妈妈癌症晚期,昨天医生发病危通知书了。妈妈好辛苦,五年了,病情反反复复,化疗放疗,把她折磨得不成样子。她撑不下去了……以后我就没有妈妈了。”姑娘趴在桌上哀恸地哭了起来。
我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
这位妈妈,她的女儿爱她、需要她。
她活着,她的存在对女儿非常重要;她若离开,就会带给女儿------她所亲爱的人,带来伤痛。
彼此相爱的人,为彼此的需要、彼此的快乐而存在。
焦虑、伤心,是害怕失去。
她害怕失去妈妈,无可替代的妈妈。
我在害怕失去什么?
失去钱财?
失去得来不易的自由?
失去自己想要的未来的生活?
这样想想,心里忽然安定了好多。
在生命面前,身外之物算不得什么。
我没有留下她一个人在黎明前黑暗的夜里,我小口小口喝着水,陪着她。很快天就要亮了。
之前听说过一种叫“树洞”的职业,就是听陌生人的秘密,一些不宜向熟人道出的悄悄话。人有时候会把自己伪装得很好,但心里有一些伤痛,有一些情绪,需要说出来,分享出来心里就会舒服很多,感觉有人一起分担。
我像树洞一样静默地存在。
姑娘抽泣了一会儿,抬起头拿纸巾擤鼻涕。
我没有看她,她对我说:“你还没有走?”
“嗯,在这坐坐挺好,反正回去也不能睡了。”
“你是来陪床的家属吧?”
“是的,我爸病了,还在等结果。”
“希望你爸爸的结果是好的。医生的一纸判决书真能决定一个家庭的命运。”
“是啊,谢谢你。作为儿子也做不了什么,只能等待命运的判决。”
“大叔,不,大哥,你说男人是不是都忘恩负义,见异思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