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前冲的禁军离晋王府正门还有十来步距离的时候，府门却突然打开，一个约莫十四五岁的锦衣少年越众而出，后面跟着一个老太监和一个府兵将领，再后面是几十个精壮的士兵。
禁军士兵冲势已足，犹如离弦之箭，且没有停止攻击的命令发出，也不管对面是何人，个个挥刀奋勇向前杀去。
晋王后面的府兵迅速挡到晋王前面与禁军厮杀起来，毕竟府兵战力稍弱，不时有府兵战死，禁军也有伤亡却是不多。段冉平素对下属要求极严，内心却把他们当兄弟一般，眼见不时有士兵倒下，再也忍耐不住，长啸一声，拔刀而出。随着段冉加入战斗，晋王府又有百十个士兵冲出，禁军的攻势不由得一缓。
半个时辰左右，晋王府前已经躺了许多尸体，第一波攻击的禁军已经退了回来。晋王身后的府兵也只剩十几人，个个带伤；段冉站在晋王身侧大口喘着气，胸口的护心镜已经被打裂，左肩的盔甲也被砍破，鲜血直流。
自始至终，靳公公都护在晋王身侧。偶有禁军冲到晋王身前，都被他或一掌拍倒或一脚踹飞，倒在地上生死不知。
晋王望着地上的尸体，眼神充满悲恸。
秦文面无表情的看着前面的尸体，他身侧的一个千夫长挥了挥手，立刻有一队禁军前去搬运。他们默默的抬着刚才还悍不畏死的同袍，好像在思考下一个抬的会是谁或是下一次谁来抬自己？
秦文抬头看了一眼晋王，如果出生在权贵家庭，这样一个少年正是飞扬跋扈、性情洒脱的年纪；如果出生在书香门第，正是寻花问柳、风流倜傥的时候；哪怕是出生在寻常家庭，在田地里辛苦劳作也能讨一个安稳的生活，说不定也正在默默的喜欢一个普通的姑娘。
只可惜生在了帝王家。
秦文在马上欠身抱拳道：“禁军统领秦文参见晋王殿下，甲胄在身，请恕臣下不便叩拜。”
晋王道：“秦将军不愧是我大殷王朝的中流砥柱，久闻将军指挥有方、军纪严明，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只是不知本王犯有何罪，一不见宣读圣旨，二未有司法会审，或是将军有陛下口谕印信？便如此等不及给本王定罪，也不容本王辩解，即率禁军直接攻击本王府？”
秦文喟然道：“实不敢欺瞒晋王殿下，是宁王殿下派臣下来的。”
晋王怒道：“却不知这禁军是陛下的禁军，还是三哥的禁军？”
秦文沉默片刻道：“马上就是宁王殿下的了。”
晋王怒道：“听闻将军早年读书破万卷、颇有才名，后弃笔从戎，累军功至此；又蒙陛下器重调任京城统领禁军，将军如此，可对得起当今陛下？”
秦文望着这个少年王爷，值此性命攸关之际，仍然说出字字诛心之言，也不由得对其暗暗佩服起来。但他毕竟久经世事，心志坚定，断不会因为一个少年几句话就改弦更张，否则宁王也不会派他来了。
想至此处，秦文洒然道：“宁王殿下昔年对臣下有活命之恩，后又擢拔于行伍之间，方有今日之秦文。活命、知遇之恩，不敢不报。”
晋王质问道：“忠于国家是为大忠，忠于宁王是为小忠；将军岂可因小忠而废大忠？将军书中读的忠孝礼仪的‘忠’到哪去了？”
秦文知道自己理亏，也不与晋王辩驳，转言道：“王爷聪慧过人，岂不闻‘金杯与汝共，白刃不相饶’？宁王殿下虽与王爷手足情深，但涉及国本，却也无可奈何了。”
晋王苦笑道：“好一个无可奈何，想必三哥此刻已经得手了吧？”
秦文道：“宁王殿下不得手，臣自然不敢攻击王爷的王府。”
晋王担忧道：“却不知父王安危如何？”
“这个就不是臣下知晓的了”秦文道，酝酿了一下接着说：“来之前宁王殿下让臣捎话给王爷，宁王殿下言道今生与王爷兄弟情深，可惜缘分浅薄，宁王殿下当励精图治为我大殷王朝再现辉煌，届时定当为王爷在宗庙立下牌位；宁王殿下还言道他实不忍心亲自送别王爷，请王爷多多体谅，到了泉下让王爷替他多陪陪皇贵妃娘娘。”
晋王虽早已猜到结果，但想起三哥与自己相处的情景，秦文所转述的话语犹如三哥在自己面前娓娓道来。
晋王再心境淡然，但毕竟年少，再加上自己与三皇子殷诺一母同胞，平素相处自然也比其他兄弟亲近些。今日三皇子所为犹如一把利刃插在了晋王的胸口，一阵阵疼痛从他的心口传来。
此刻晋王悲痛交加，“哇”的一口鲜血吐了出来，一时恍惚了。只见他呆呆的望着秦文，仿佛他就是三皇子一样，喃喃道：“三哥、三哥，你为何要如此？这皇位你想要拿去便是，我从未想过要与你争抢的。”
靳公公知道晋王骤逢大变，又被平素最敬爱的宁王伤的如此之深，是怒火攻心所致。在晋王吐血之后赶紧前去扶住，手掌放在晋王后背，缓缓度过去一丝真气。待晋王缓过神，掏出手绢给晋王擦了擦血，心疼道：“王爷珍重。”
晋王稳了稳身形，看了一下靳公公、段冉和身后的府兵，点了点头，示意自己无事。
晋王此时心灰意冷，直觉世间再无可留恋的，霎时断了生志，只想一心求死。对着秦文道：“既然如此，本王引颈就戮，秦将军放过晋王府其他无干人等，如何？”
话音甫落，只听身后一道道声音响起：“王爷！”“王爷万万不可！”“王爷切勿如此！”
段冉忍着疼痛道：“王爷千金之躯，王府上下几百口性命也不抵王爷一根毫毛，王爷千万不要有此想法。”
晋王回头看了一眼，不知何时院内已经站满了人。
人群安静如斯，被越来越大的雨滴打在身上却似浑然不知，身穿盔甲的府兵面无表情，偶有悲壮之色，也会很快掩饰过去，只是会下意识的握紧刀把。
晋王扭过头，又对着秦文道：“将军以为如何？”
秦文直视晋王道：“按宁王殿下命令，晋王府上下，鸡犬不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