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蛛网密布,厚厚的一层灰尘将房间的原貌遮盖得严严实实。裸露处也都是黑漆漆的,很明显的被烧灼过的痕迹。
二人放轻脚步,环顾一周,感觉并没有人生活在这儿的痕迹。对视一眼,还是继续缓缓往内室走去。内室被烧得更严重一些,屋子里的家具等一应物品都被焚烧殆尽,显得更加空旷和阴森。灵越不自觉的往司徒御非的方向靠了靠。
司徒御非环视一周后,从怀里拿出一支火折子,点燃之后,对着墙壁地面走了一周,除了离近门口处火焰微微晃动之外,火折子的火光一直非常稳定。
司徒御非熄灭火折子,又收进怀里。“走吧。”
说罢便大步往外走去。
灵越看他不再刻意注意掩盖气息和声音,便知道他已经确定这屋子没有人了。虽然不知道他刚才那一遭是什么意思,不过现在不是多问的时候,也赶紧跟着他往外跑去。
出了这个院落,司徒御非的气息和步伐明显又注意起来了。灵越也不由得放缓呼吸和脚步。心里暗暗佩服眼前这人,不愧是一宫之主,这领导力和影响力,真强,让人不自觉地听从他的指挥,信任他的能力。
二人静静地走进旁边的院子,也是满地的杂草。
两人正在打量院落里有没有人活动的痕迹。但是很明显,一眼就能看得明明白白,这院子,没有人生活过。常谷如果还活着,他不可能一直待在一个小屋子里,他一定需要食物和水。他不是神,不会飞,就算会轻功,也不可能四周没有一个借力点。
借力点…借力……
灵越突然一回头,看向两个院落中间的院墙上。
整个院落,院里院外,甚至可以说整个常家,都被灰尘、黑灰、杂草覆盖着。只有光秃秃的院墙,以前是光秃秃的,现在还是光秃秃的,仅仅角落处挂着三五个蛛网。
灵越指了指院墙,给司徒御非示意。常谷还是有可能活着的,如果,有人或者是他自己,从院墙这里翻进翻出的话。
司徒御非点了点头。
这次灵越也学聪明了,主动把纤细白静的脖子往他手边伸去,等着被薅后脖领子。而另一边司徒御非正要去拉她的衣领子,二人一人向后伸手,一人向前探头,灵越的脖子就这么正正巧地送到司徒御非的手里。司徒御非条件反射似的一握,结结实实地握了个正着,一下子怔在了原地。而一下子被大手卡了脖子的灵越也瞪大了眼睛,咋,这是拉脖领子咯手,要拎脖子?!
灵越连忙捂着脖子退开一步,张嘴要说什么,又连忙捂着嘴,往前倾着身子凑近司徒御非,护着脖子道:“兄弟,这可不兴拎啊。会断!可吓人了!”
司徒御非本来还在怔愣,说实话,他一向不好女色,除了表妹,根本就没接近过女子,更别说有肌肤接触了,这一下子摸到了一个女孩子的脖子,既受到了“女孩子的脖子怎么可以这么纤细柔嫩”的冲击,又受到了“我怎么可以在想这些,怎么会是这个女人……”的打击。听到灵越的话,司徒御非不禁无语,脑子里什么想法都没有了。大手一推,推得灵越一个趔趄,又飞快地拉住她的后脖领子,把她拎了起来。
二人飞跃到墙头上,开始仔细查看痕迹。
果然,还是有痕迹的。
二人检查了4个墙头后,终于,在第五个墙头,发现了一处蜘蛛网被破坏掉的痕迹,墙皮有一处也被蹭得明显光滑很多。
墙头左右两边各有一个院子,都是一片杂草。
左边的院子里有很多木架,这边应该是离着火点比较远,木架还都基本完好。木架是那种一层一层的,上边放着一个一个的框子,框子里有些黑漆漆的东西,看不出原本的样子。但也不难猜,应当是晒药用的。这个院子应该是用来储存药材的。虽然木头材料比较多,但是之间的间隔都比较远,而且四周多水池,应该就是用来避火的。看这个院子烧灼的程度来说,估计建筑材料也是做了防火准备的。毕竟对于一家药馆来说,药材是非常重要的。
右边的院子有两颗高高大大的枣树,枣树下还有一个在风中微微晃动的秋千架。而不同于其他院落的是,这个院子里的石桌没有很明显的被侵蚀的痕迹,也没有东倒西歪,都是泥痕,反而干干净净地立在那里,仿佛还有人坐在那里喝茶似的。只不过院落里也是满地的杂草,房间门窗紧锁。
二人对视一眼,默契地看向了右边的院子。
二人老规矩,大个儿拎着小个儿,脚尖一点,跃进院子。
进院子后,二人反而不像之前那边畏手畏脚,轻手轻脚了。
灵越大步走到屋门前,轻轻扣了扣门。“常公子,出来我们聊聊吧。”顿了一下,她又道:“也许,我们可以帮你报仇。”
半晌后,并没有人回应。更没有人从屋里走出来。
司徒御非看了灵越一眼,没有说话。但是灵越就是觉得那一眼充满了嘲笑和挑衅。
灵越恨恨地磨了磨自己的小虎牙,双手一伸,用力一推,年代久远的木门根本扛不住这么暴力的操作,一下子被推了开来,“砰”地一声倒在了地上。
“常公子,躲着不出来算什么本事。怎么,你不想知道王家人的下落吗?”灵越脆生生地道。她知道,藏在这里的这个人,最在意,也最欲杀之而后快的,便是以王雄、王行父子为首的王家众人了。
“在哪?”果然,一道嘶哑的声音响起,内室里“走”出来一个浑身漆黑,被一块黑色的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人。看身形,是一个男子,一个瘦骨嶙峋的男子。严格来说,他不完全是自己走出来的,而是坐在一个轮椅上,自己把自己推出来的。
灵越看了司徒御非一眼,这也没听说常谷受了腿伤啊?
司徒御非却开口了,肯定得道:“常公子。”
“王家人,在哪?”常谷露出的双目阴鸷,紧紧盯着二人。一点都看不出来幺娘描述里恣意张扬的常家公子的样子,也丝毫没有张金描述里那个向往江湖,向往大好河山的青春男儿的样子。
灵越心里有些酸涩,是啊,谁经历了这么多苦难,还能是张扬快乐的呢?
“我…我们现在还不知道,但是我们会帮你找的!相信我们,一定能找到,将他们绳之以法的!”灵越保证道。
常谷听到他们也没有王家人的消息,神色冷了下来。“那你们诓我出来,是未来拿我去邀功。”
灵越正想解释,司徒御非开口了,“三天后,王家、官家,我都会给你一个交代。但现在,我要知道具体的情况。另外,解药。”
灵越心想,呵,哥们儿,你可真够狂的,还三天,我还能说一天呢,他信你才怪了!
……不对,“什么解药???”想着,灵越就问出口了。
“张金和他是一伙儿的。整个青石镇都被一种毒气弥漫着。我们从进入青石镇开始,就中了毒了。”司徒御非言简意赅。
灵越听得目瞪口呆……原来,生死居然这么近么?
“呵,你倒是聪明。可是,我凭什么相信你呢?”常谷唯一露出来的双手交叠,一双手修长枯瘦,手背上满是狰狞的灼伤。看骨相,想来,当年这双手也是非常好看的。
司徒御非从怀里拿出一个令牌,扔给常谷。
“解药我总会有的,真相也总会明白的。而你的身体,却等不得了不是吗?”言下之意,我不一定非要你,但是你却需要我帮你。
常谷死死得盯着司徒御非。半晌,转而开始看手里的令牌。令牌很简单,普普通通的一圈云纹,中间一个云字。只见他瞳孔一缩,又开始盯司徒御非,但是这时的眼神已经不像开始的打量,而且愤恨,浓浓地恨意。
灵越不自觉把司徒御非往身后拉了拉,做好起手势。她真心觉得这人下一个瞬间就要扑上来弄死司徒御非。
然而就在这时,常谷开口道:“好。我说。”
灵越不解地看着常谷,又看看司徒御非。他明明还是满眼愤恨,仿佛眼前人是自己的杀父凶手,却愿意开口。那个令牌到底有什么寓意?
还不待多想,常谷已经开始说了。
“……四年前,我常家满门被灭,爱妻被杀,父母皆亡。我将父母妻氏带回来,葬在家中的院子。知自己挟持知县,难逃一死,便燃了场大火,然后躲进了后院的密室里,佯装自己死在了那场大火里,苟延残喘。有幸依靠着家里的食物和药材,一边养伤,一边研究草药。我那时真恨自己当初没有好好学习药理。幸好,真的像父亲说的那样,我是有学药理的天赋的。但是我只学制毒,炼制、自己试药、在解毒;再炼制,再试药,再解毒……
一直到张金回来,他来找我。我挟持了他,给他喂下了毒药。要挟他协助我复仇。他也许是愧疚,也许是畏惧于我的毒药,答应了我。给我送食物,采购药材。慢慢的,我制的毒药种类、性能也越来越好,但是由于常年接触毒药,我的身体我的性格也受到了影响,我的身体越来越差,性格也越来越急躁。
两年后,依然没有那些山匪和王家人的消息。我开始把我的恨转移到每一个人,可是我有理由恨!都是这些人当初的见死不救,都是这些人的拖累背叛,我的家人才会遭难!我先是给县衙的人下了毒,但是没要他们的命,活着才好玩儿不是么?哈哈哈,那些人真弱啊。只知道自己的身体逐渐衰弱下去,居然一直都找不到衰弱的原因。他们紧张,害怕,开始求神拜佛,祈求庇佑,甚至开始以为是清溪的灵魂回来复仇了。呵呵呵,我就在院子里,听着他们在医馆外边磕头忏悔的声音,真讽刺不是么?
后来,我不在关注县衙这些人了,我开始盯上了镇上的人。他们当初不是闭门不出,见死不救吗?那好,那现在也不要出来了。那天晚上,家家户户闭门闭灯,那现在也不要开门开灯了。我要挟张金盯着镇上的人家,给他们下毒。可是渐渐的,张金不愿意再给他们下毒了。他第一次当着我的面,摔了我给他的毒药。我本来想不给他解药了,毒死他算了。就在这时,那群山匪突然出现了。
那天,张金带来消息说,有人见到他们出现在了青还山。他来跟我要毒药,要去找他们报仇。
我没有给,我让他带我去。我要亲自去给我的家人报仇。我服用了一种能短时间让自己身体强壮起来的药物,这种药物对身体伤害极大,但我不在乎,我只要能报仇。我和张金找到了那群山匪的驻扎地,没想到这么多年,这群山匪不但没有遭到报应,阵势也更大了。现在刚回到老本营,又开始扩大阵营。我和张金很容易就混了进去,我想一网打尽,我们花费了半个月的时间打听王家人的消息,却得知当初他们分道扬镳,这些山匪也不知道王家人的下落。我开始筹谋下毒了。我把特质的迷魂毒下在了山匪们取水的湖里。亲眼看着他们一个个排着队跳下悬崖。
张金又和我吵了一架,他觉得有很大一部分山匪和我们无冤无仇,也没有害过人,只是生活所迫,落草为寇,不应该为此丧命。可是,关我什么事呢?谁让他们要和这些罪人在一起呢?
我知道,指望张金是靠不住了,我的身体也快不行了,我开始尝试找一些无色无味的毒草,然后自己偷偷焚烧,让焚烧过后的毒气弥漫到整个青石镇。大家一起毁灭,不好吗?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