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金？张掌柜的？”灵越问道。
“可不就是那个小王八蛋么？！”幺娘生气地一拍桌子，怒道。
看着幺娘怒气冲冲地样子，灵越不禁脑子里浮现了张掌柜中年憔悴的样子，怎么着也配不上“小王八蛋”这么个“小”字。
“幺娘，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啊？您都给我们弄糊涂了。”灵越一头雾水。
“这事儿啊，要说到四年前那场大难啊。四年前，也就是清溪姑娘和她爷爷来到我们青石镇第二年开春，说是开春，但却没有见半点天变好的样子，仍然是大雪封山，天寒地冻，就像是老天爷把这人间给抛弃了似的，一时间人心惶惶。虽说青石镇大部分人家都是家里有存粮的，但是禁不住这个天整日地下雪，不给人一点盼头啊。青石镇也都人人自危，能省一口粮食就省着一口粮食。张夫人仍然没有半点亏待着清溪姑娘爷孙，但是清溪爷爷过意不去，老爷子仗着自己对山里熟知，非要去山里采些草药，说什么雪地里的草药最值钱了。都拗不过他，便让常谷少爷陪着他去山上采药，倒是也采回来了不少好东西。一直到常谷少爷和清溪姑娘感情越来越好，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二人有了感情，那张金却来携恩求亲，老爷子是个重情义讲信誉的，一时间推脱不掉，就给清溪姑娘提了提这事，清溪姑娘又急又气，净给气病了，老爷子一个人偷摸上了山，我们都猜老爷子应当是想去山上采个足够名贵的好药材，想来回报张家的，常谷少爷寻了张金，打了他一通，和他断了多年的兄弟情义，张夫人也打了他一通，连声称不要这儿子了。许是这两通打，打醒了张金这小王八蛋，他主动和常谷少爷说让常谷少爷照顾清溪姑娘，自己上山寻老爷子。谁能想到，这一去……竟是物是人非啊……”幺娘长叹一声，想来是回忆起了多年往事，眼角也有些晶莹。
“难道是……”灵越感觉自己脑子里整个故事有些串联起来了，
“对，”幺娘揩了揩眼角，“真真是应了那句老话，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也不知我们青石镇是犯了什么太岁，偏偏就被那些强盗贼人盯上了……”
幺娘给灵越她们讲了一个长长的故事。
那年，初春。
寒风凛冽，梅香沁人。
终于，青石镇还是被一伙贼人盯上了。一群山匪走了四天四夜，趁着夜色，来到了青石镇，开始了一通罪恶的烧杀抢掠。
最令人痛心的，不是匪徒的洗劫，而且镇上的人心。
青石镇是个商贸小镇，青石镇的商户分为两类，一类是后来才定居于此，开个铺子，做个营生，为了发家致富，实际上根底并不深。这类商户占大多数。而有十几家左右则是实打实的祖业了，祖上数十代便在这里定居，在青石镇还没有开拓为一个贸易中心的时候，便是这里的老农民，老行家了，根基深厚。
这两类商户平时看起来差别不大，顶多这些老商户信誉好一些罢了，毕竟定着几十年甚至上百年的老招牌。
但是随着大雪封山，苦困多月后，自然地暴露了这些后来商户的根基浅的现实。最明显的，便在粮食上。
大雪封山，粮价飞升，小镇上更是很难从外边卖到粮食，粮铺、米行也都纷纷关门，自保为主。各家各户都靠着家里的余粮度日。但是，这些家有祖业的商户祖上基本上都是农户，自然也是重农种粮的，家中多存粮丰厚，而那些后期迁入的商户重商多于重农，尤其是一些利润浅的，根本没有心情空闲也没有余钱来侍弄田地。随着几个月的时间过去，根基浅的新商户家里的米粮逐渐不足，有的甚至起了歪念，只不过碍于情面，以及震慑于这些老商户的积威罢了。
而这些土匪的到来，就像是打开了一个口子，一切的恶念都被放大了，发现了，揭露了，赤裸裸地展现出来了。
土匪来时，各家各户都慌忙避退，紧守家门。初时，土匪劫了几家根基浅的商户，杀人抢粮，见人便砍，不过却收益甚微，最多也不过就是吃了顿饱饭，得了几身好衣裳而已。
几家老商户看不下去了，准备联合整个镇子上的人一致对外，把这群土匪给收拾了。
但是奈何镇子上人心不齐，响应的也只有这十几家老商户以及零星几家新商户罢了。
一直到土匪抢到了前街米铺，米铺掌柜的为了保命，主动表忠心，交代了那几家老商户要联手对付他们，并且再三强调，那几家老商户的根基厚，存粮多。终于把土匪的视线转向了那些老商户们。
土匪们盯上的第一家就是前街张金家。
青石客栈被蛮力地一脚踹开，客栈众人一力难敌。老商户联盟反应不及，就听到青石客栈被劫了的消息，等常谷、庆华、水生以及他们各家的家长、家仆们赶到的时候，青石客栈的伙计们已经大多被杀，仅剩几人围着张夫人保护着她。赶紧加入混战，却也力有不逮，一直到另外几家老商户的人也到了，才逐渐开始占了上风。正在这时，山匪挟持了张夫人，老商户门受制于人，不得不停手，双方对峙，山匪退守到了青石客栈。
而另一边，前街米铺的少东家竟去常家药馆劫持了病体初愈，被常谷有意隔断了外界联系的清溪。
清溪挣扎不过，被米铺少东家辱了清白，心死意绝，愤恨难当，在少东家松懈的时候，用发簪刺向他，意图取命，却因为体力不支，仅仅划伤了他的脸，不致命，但却也让他毁了容。
清溪其实是个很聪明的人，她伤了米铺少东家之后，连忙忍痛夺窗而出。少东家疼得失去了意识，下人们都着急少东家的伤势，一时之间竟然没有人追上她，但也仅仅一瞬而已，她刚出房门几步，里边的人就追出来。
青石客栈这边，常谷也得了消息，清溪被劫持了，心中一紧，他知道这个米铺少东家不是个好东西，连忙就带人往米铺赶。
但是…晚了。
常谷赶到的时候，清溪已经逃出了米铺，正在米铺的正正门口的大街上，被米铺的仆人棍棒狠狠击打。
常谷疯了似的扑过去，常家的仆人也连忙冲过去，却只能救出已经奄奄一息的清溪了。
米铺众人一看不好，连忙退了回去，把大门禁闭。
而附近的几家店铺，店门微动。
常谷紧紧抱着清溪，连忙取出金针给她封住几大穴，抱着她就往常家药馆的方向冲去。
青石客栈这边，张夫人知道是因为自己，其他几家也才受制于这些山匪，痛骂这些山匪，意图激起他们的杀意杀了自己，但是山匪也不是蠢的，看出了她的用意，索性堵住了她的嘴，但是也知道这样不是长久之法，不能被困死在青石客栈里。
夜里，山匪们依旧警惕着。似是被困住了，无计可施了。但是几家老商户也不好放松，依旧紧盯着，双方仍然僵持着。
一切的变故就在这时候发生了。
十几家新商户竟然也结了盟，而这个结盟的带头人，就是米铺掌柜的，他带着十几家新商户的掌柜去了苏记成衣铺子。
“苏掌柜的，我们今天来没有别的意思，是有些事情想跟您商量商量，您是老大哥，青石镇老商户，我们背不开您去，但是有些事，您也得给我们这些新商户做主啊。”米铺掌柜的上来就带着三分假笑道。
苏掌柜听着别扭，不由得皱紧了眉头。“王掌柜这是什么意思？”
米铺掌柜王掌柜微一拱手，“苏掌柜的，您别给我们揣着明白装糊涂啊，现在都是什么时候了，大雪封山数月，我们这些新商户，可没有你们老商户那么多屯粮，别看我是个开米铺的，可是也没有什么存粮啊，现下可是艰难度日了啊。大家都是街里街坊的，你们这些老商户难道不应该行行好，给我们匀一些粮，我们一起来熬过这个难关吗？”
“对啊对啊…”
“就是啊，苏掌柜，行行好吧，就当日行一善了。”
“就是，你们手里漏点缝，都够我们吃饱了。”
一群人跟着起哄讨要道。完全是被米铺王掌柜给洗脑了。也不想想人家凭什么给他们，而且，这些人真的没有余粮了吗？另外，王掌柜作为米铺掌柜，真的没有屯粮吗？
苏掌柜被这些人的厚颜无耻给气得不行，摆摆手就想送客了。
有几个人一看苏掌柜的意思要赶人便想跟他急，王掌柜的摆了摆手，安抚了几个人，开口道：“苏掌柜的，您就这么赶我们走，不好吧？”
苏掌柜缓了缓气，才开口道：“其一，当初组织大家抵抗山匪时，我们几家便说过，只要加入联盟，愿意出人出力，我们就负责把这家商户管下去，分粮分菜，而你们没有加入。其二，我没有责任和义务要给你们粮食，我们都是商人，商人以利为本。”苏掌柜的条理非常清晰，他是愿意行善，但是他不愿意犯傻，去帮助那些白眼狼，随时都有可能会迫害到他的人。
王掌柜倒是不气，反而笑道：“呵呵，看来苏掌柜确实是不想给我们粮食了。那咱们就别自讨没趣了，走吧。”
另外几人似乎不太想走，磨磨唧唧，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王掌柜睨了他们一眼，“再站人家也不会给你们粮食的。”
几人这才磨磨蹭蹭地跟着他走。
苏掌柜着人送客。
看着几人离去的背影，苏夫人长叹了一口气，有些不安地道：“当家的，你这么说，会不会不太好。都是乡里乡亲的，能帮还是帮一些吧。”
苏掌柜也是长叹一口气，“他们啊，是少这一口粮食吗？这分明就是想趁机压我们老商户一头啊。罢了罢了，我会着人看着他们的，实在需要时，自然会帮。”
话分两头，另一边，离去的几人边走嘴里还边小声骂骂咧咧地。
“这老匹夫，真是个难啃的老骨头。王掌柜的，那咱们接下来怎么办啊？”一个人问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