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门前的积雪已经融化殆尽,大理寺建筑已久,门前的大门已经腐朽,空气中氤氲着微腐的气味。张小棠推门而入时,诸位臣工都围着一人言事,见清人脸时张小棠不由心惊,正是太子周晋棠。太子被弹劾不久就私自出府参与三司会审的案子,这对于他们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说不定到时候他们还会落得个勾结储君的罪名。
周晋棠最先开口,“张司刑,看一下这些东西。”
张小棠从周晋棠手中接过来一张薄如纸翼的皮质物品,“这是——人皮?”张小棠有些不敢肯定道。全程静默了一番,周晋棠望了他一眼才开口道“是,这是本宫从别的渠道得来的据本宫所知像这样的人皮在京都要多少有多少。”张小棠与周晋棠交流,张小棠凝眉道,“殿下的意思是,京都有人皮奴?”如此大的数量只能代表后面有非常大的团队在运作。“人皮交易在前朝是世家贵族的日常试用品,多用为画纸、皮鼓等用途,我朝初立第一天就是废除了这人皮在市场的正常买卖交易,凡有犯者必诛之。”张小棠缓缓道。“先皇仁慈,废人皮市场交易已经几十年,如今是谁公然与朝廷作对?”有人疑惑道。
“本宫觉得这是件大事,贸然与诸位在此商讨也是无奈之举,我为副储在行事上多有不便,可兹事体大,在没有完全弄明白之前不好上呈天子。”周晋棠继续说道。
“殿下的意思是——”方承炳最先开口,在场其他的人都沉默不语,张小棠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他有一种很明显的直觉,那就是周晋棠想要让他们把自己的注意力从科举泄题案转移下来。
“本宫的意思是,陛下虽然给了诸位三天的时间,我希望诸位在这三天里能把东都城里的这桩大案子办成,这样到时便可将功赎罪了。”
“可是——”方承炳犹豫不绝,神色十分为难。
周从文冷哼一声,“太子殿下是要我们违反陛下的旨意,科考一事牵连甚广,如今三司联察怕不是殿下随便就能更改的。”周从文说话向来都不客气,周晋棠倒也不生气,“本宫此次行事确实有些孟浪,可诸位臣宫也该明了,此次科考的题目只有陛下与主考官韩潜之、副考官柳清河三人知晓,由陛下亲自封题又由我的老师韩潜之大人亲自开封起卷,韩潜之大人入翰林院五十余载负责科考一事从无差错,如今怎会在自己卸甲归田之际犯了糊涂。”见诸位面沉无声,周晋棠又继续道“再说这柳清河,为人清傲,气节颇高,这出了事的头一天陛下就曾有言,若东窗事发,绝非清河已。”他情绪微转,有些失意道“朝堂上他是君我是臣。朝下他是父我是子。可奈何这些年来我与陛下误会颇多,这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之间的故事谁也说不清,科考泄题一事若是与我有关,必是要到了废储君的时候,只是——”还没等周晋棠说完,都已经皆惊恐跪地俯首,“殿下请慎言。”
周晋棠面色苍白,背靠座椅,无力伤感之情流露明显,“与诸位聚此并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本宫想要和几位说说知心的话。”只见四下无声,十分寂静。
太子沉默良久才缓缓开口道“此事出来蹊跷,各刑司尽力查了数月没有半点进展。此案的头等疑犯便是韩潜之,翰林院主事,任太子太傅十五年。这平日也只有他能与我体贴些,如今查与不查并没重要之处,若是得了个结果,反而会动摇了朝本。我们为人臣为人子的只希望自己的君父能安乐些。”
周晋棠又说了几句安慰的话,只是他的情绪有些伤感,不想让外人看了笑话,三言两语后便匆匆离去了。见那一抹锦色踱出门去他们才缓缓松了口气。张小棠望着桌子上那一浅色的纸皮,烛光照耀,可以看到细细的纹路,“殿下的意思是,不查了?”方承炳慢慢道。“东朝干政,三司勾结。哼——我看外人的评论也不是没有道理的。”周从自我讽刺道。
“可殿下说的也不无道理,我朝已经三十多载没有出现用人皮交易的事情了,如今在东都城天子的脚下,若是传到天子的耳朵里,我们这些做臣子的都要失察之过。”方承炳说道。
“一桩未完一案又起,我说方大人你这步子是不是迈的太大了一点?”周从文毫不客气道。“张大人你有什么看法。”方承炳问道没有说话张小棠道。
“我想听听二位大人的意见。”张小棠开口道。“太子对泄题一事有自己的看法,他不愿到时候伤了陛下的脸面,可依在下看来天子断然不会拿拿此等关乎社稷的大事做文章,依我看来这问题一定出在韩潜之身上。”方承炳说道。
周从文听此话便立马想要回怼,可被张小棠先开了口,“这是何意?”他话虽轻,可是依旧能听到有些不悦。方承炳知道自己说这话有不妥之处,可这摆在明面上的东西总要有人摆出来,也许一层窗户纸,只要点破了这一事也能告一段落。
“我知道张大人与周大人都曾在韩潜之门下受过学,尊师重道是为人伦之常,可刑法之事不讲人情。”
周从文争论道“韩大人是什么人品天下皆知,他若有不法之心那这世界上就没有守法为民的人!”
方承炳冷笑,“周大人此话怕不是说的太绝对了一点,人心不古依下官看,在事实面前证据往往比高尚的品质更重要。况且周大人身为此次案件的主审官员说出这样的话,教我外人听了去会不会说是我们三司互相包庇呢?”张小棠眼见两人对话的火药味越来越浓,便开口打断。他拿起了桌上的人皮纸,道“依我看此事要暂搁,最起码这三天三司的精力只能放在科举一事。”
“张大人,我看你还是好好想一下太子殿下的良苦用意才好。”张小棠望去眼见来人正是中书令苏琛,苏城字玄晖,出身累世高华的苏氏名门,有人说东朝在立,苏氏为辅。苏家到了这一代更是在朝廷上占了很大的势力。如今党派风气为重,朝上大致分两党,一党是太子党,以张小棠为首。一党是允王党,以中书令苏琛为主。不过这都是别人分的,张小棠从来没有把自己置身在哪一个党派之中,不过这苏琛却是把他当成了一个真正的对手,明里暗里都和他较劲。
“苏大人。”苏琛不顾旁人眼色,独自径直走近,拿过在张小棠手中的人皮纸。“枉你自诩聪明,连这点意思都听不出来。”见三人面色无奇,他继续道“泄题一事与韩主事无关,与柳清河无关,那——从谁的嘴里泄露的?各位好好想一想,难道除了这二人这世上就当真没有第三个人吗?”
方承炳被这话吓的险些跪下,周从文的脸色也十分难看,“我不愿说些没用的话,只是诸位好好想想,韩潜之与柳清河他们要泄题有没有这个胆子,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此事不劳中书令大人费心,查案自有三司。”张小棠道。
“张大人是想查天子?”苏琛挑眉,无限讽刺。
话罢他便离去,唯有一个空荡的身影在黑夜里格外明显,张小棠凝眉思索,全程无话。方承炳久久回神开口道,“难道——?”
“不可能!”周从文道,可那语气里明显不足,似有动摇之意。方承炳将头转至一边,“数月无果,本为诡异,若真是天子干涉你我纵使有通天的本领也查不出个什么东西。”方承炳此刻看着被烛光照耀成黄红色的人皮纸觉得顺眼的多。“也许随了殿下的意思才是解决之道。”
“若真有人皮奴在东朝猖獗话又被我等一举抓获的,那这也不失为一个将功补过的好机会。”周从文的意思也发生了改变。两人眼神相对,似已经达成共识,他们一同看向还在思索的张小棠,道“张大人的意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