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雄全身无力,几乎要瘫坐下来。张小棠扶住了他,摸到他粗壮的手臂与坚实的肌肉。这是张小棠没想到的,因为杨雄平时看起来瘦瘦弱弱的不像是个会总是耍动的人。张小棠看着此时面前的杨雄,突然有些疑心起来,“杨大人大晚上的是去了哪里?”
他不动声色的推开的张小棠的手,“下官一直在府里哪儿也没去。”张小棠将目光下移,如果不是他满脚的泥泞,他倒也愿意相信他是哪儿也没有去。张小棠沉默不语,等他后面要说的话,他良久才开口,“张大人,事情不是你所想的那样它远比你看到的那样简单。”
“怕是有人让简单的事情复杂了。”他们一直在找走题的线索,可不过是一场恰好的猜题。杨雄意味深长的摇头“张大人不要一意孤行了,太子、御史台、大理寺、中书令、你,我都与此事有扯不清的瓜葛,如果继续查下去牵连出的人物之多可以动摇我朝之国本!”张小棠凝眉他不知道杨雄这话里是不是含射什么,屋里发出短暂的一阵响声,像是敲打木板的声音,杨雄的府邸地势低洼难免潮湿,又加上在藏书的地方如果没有做好措施的话是很难避免没有这样几只老鼠的,可杨雄爱书如命,张小棠回神,只觉这是件小事没必要一阵无关紧要的声音分神。
杨雄开口问道“不知道张大人可听过江南八子?”张小棠点头,“听说在民间的呼声很高,我有幸读过几篇他们的诗作,立意颇新取词华美。”
“今年的殿试有四位考生皆出自这江南八子,八子出身中阶下士,去年腊月时八子一同撰写了一本书,这本书以四言赋体,无多其它的文作修饰,主叙时政。这书并没题名全文不过两万字,可这本书——”杨雄神色十分疲倦憔悴,“张司刑,话我只能说到这里。”他从书架的最角落处拿出一本还没有订本的书卷,“司刑看了自然会明白的。”张小棠接过的时候触到了他冰冷的五指,只是一瞬间他便立刻收回,“杨大人是从哪儿得的?”他转身背对着他们,并没有要回答他问题的意思“张大人快回去吧,已经很晚了。”
逐客令已下,没有必要久留继续询问下去。两人在寒冷的街头踱步,傅奇瑞边走边翻那本散乱的手稿,“看起来这是原件,怎么会到杨雄这里?”
街头寒冷,灯火阑珊。二人走的很慢,突然一阵清脆的响声惊得张小棠立刻环顾了四周,傅奇瑞看过一条穿过去的野猫,“不过一只猫打翻了瓦。”傅奇瑞说道。
“嗯。”张小棠回应道。
“这个杨雄实在太奇怪了。这天又没下雨他却弄湿了全身,一定是掉水里去了,他自己却又说哪儿也没去,一看就是在说谎。”
张小棠点头“杨雄应该是去了附近的黄塘湾。”
“你怎么知道的?”
“猜的,他的鞋上沾了很多泥质黑而粘腻的草甸土,他府上虽然偏了些可毕竟在城里,离这儿最近的地方就是黄塘湾,城郊的农民会在农作期间引用黄塘湾的水源给农作物浇灌,杨雄见我们的时候连衣服都没有换,一定是匆忙赶回来。赶回来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他见到的人与他说过我今晚会去他的府邸,这才让他匆忙赶回的。”
“那他见的那个人是谁呢?”
“我今天故意在周从文与方承炳的面前提起了杨雄的事,只有他二人可能猜到我今晚会来。”
“你是说杨雄见的人是周从文或者方承炳?可他俩不是这件案子的主要负责人吗?难道说——”
张小棠没有猜测下去,“不能确定,但是他所见的人让他连忙回来,一定是为了稳住我。可是这时距离天亮还有五个时辰,杨雄是朝廷重臣,就算我要审也要上奏朝廷,杨雄没必要这么急的穿着一身湿衣就来见我们。”
傅奇瑞闷不吭声,这也是他想不通的事情。
“奇瑞,人在什么时候最着急?”
傅奇瑞抿唇思考,“对自己重要的事情会着急,对自己心虚的事情会着急。”
心虚——
张小棠想到他与杨雄那刻触碰时他眼神的闪躲,他在心虚什么呢?
“小棠,先不要想了,看看这里写了什么吧,他不是说只要你看了就能明白了吗?眼前要紧的是赶紧找到这桩案子的幕后凶手。”
不对!
没有人会无缘无故的把在大冷的天把自己的衣服弄得湿透,除非是栽到了水坑里,可是从杨雄的受湿来看倒像是自己从脖颈处淋下去的。张小棠回忆与杨雄短暂的相处,“杨雄总是刻意站在暗处。”张小棠喃喃道。
“是啊,可能是不想让咱们看到他落水身湿的狼狈样吧。”傅奇瑞猜道。“我们刚才看到的不是杨雄!”傅奇瑞被张小棠这一猜的毛骨悚然,“不是吧——那么一个大活人还能有假?”傅奇瑞回忆杨雄方才的样子不自觉的打了个冷颤。
“快回去!”
冷风呼啸,烈烈的强风在拍打木窗,两人进入那书房中,将整个人都隐在黑暗里。张小棠将手触在灯烛上,微热的温度让人感到粘腻,“杨大人?”他试探出声,并无回应。
“会不会回去睡了?该死!这是什么鬼东西?”傅奇瑞打亮了自己带的火折子去照刚才险些绊倒他的罪魁祸首。是一个人,一个不知是死是活的人。此人背面朝上,看不清脸,但从衣着服饰来看是一名在府里做事的丫头,“别动!”张小棠制止了要将尸体翻过来的傅奇瑞。张小棠轻她的脉搏,是一个处于濒死间的人。张小棠把眼睛停在她腰间的那把匕首上,“要赶紧止血,带药了吗?”
傅奇瑞一边在身上乱摸乱找,一边埋怨道“我睡着睡着就把你拉过来了,哎还真带了。”傅奇瑞从怀里掏出了绿色的瓷片,“这可是上好的止血药,很贵的。”傅奇瑞强调道
“再好贵的止血药也贵不过人命。”
“我的意思是说伤的那么,这身体都凉了,就算止住了血也不一定活的成了。”傅奇瑞小声道。张小棠把药粉撒至伤口一圈,做了一个简单的包扎。他将女子轻轻横报在怀,意味深长的看了书房的隔板,“人命关天,我先送他去医治,你会刑部带人把杨府封起来。”
“封——起来?杨雄可是朝廷正三品的官你连搜查证都没有就封府?”傅奇瑞不可思议的看着他。
“出了事我担着。”说罢便带着那女子离去。
“你拿什么担啊?”傅奇瑞看着张小棠的背影,小声埋怨道“有几个脑袋敢这样胆大妄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