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体纯的决定震惊了王瑾之外的所有人——他要带着自己的兵马加入闯将李自成麾下,其余王营兄弟愿意来的,就跟着他一起投闯,不愿意的,也可以加入别的营头或者自立一营。
其实就连能未卜先知的王瑾,都不是很能理解刘体纯为什么会这样做,在原本的历史上,此时的李自成还只有一万来人,但是王营残部却集体加入了兵力只有他们半数的闯营。
其他王营将领并没有选择改投别营或者自立一营,既然刘体纯不愿意领着他们干,那么当然要和熟悉的刘体纯一起投最强的那一营。
就连刘文兴也不例外,他并无统兵打仗的才能,如果不跟着一起投闯,他手下的人多半也都会跟着刘体纯一起走。他就算自封掌盘,跟着他的也不过就是几百亲信而已,又有什么用处。
李自成当然也不会假惺惺地推辞,一下子增加两万人,谁不想要?刘体纯、刘汝魁、李安等人都是和他并肩作战过的战友,他们要加入闯军,李自成当然欢迎。
新的闯营分为二十个大队,除了原有的刘芳亮、袁宗第、谷可成、李过、赵胜、李文江、辛思忠、李友、马世耀、白鸠鹤、谢君友、张能、马重僖这十三个老管队之外,又增加了刘体纯、刘汝魁、李安、党希才、古自存、高应双、胡守禄七个老管队,每个大队的人数大约是一千五百人。刘文兴做了闯营的总管,白旺改为他的副手。
很明显,很多在尖山之战中失去了头领的王营士卒,尤其是原来由王自用自领的队伍,被分散补充到了原来的闯营队伍中,而大力推动此事的正是刘体纯。一般的中小头目和普通士兵对此当然没有意见,但是高层头领怨言不小,认为这简直和投降之后被吞并没区别。然而刘体纯花了很大力气在众头领中游说,终于统一了意见。
在当时,无论闯营还是王营的头领,都不是很能理解刘体纯的做法。在王瑾看来,刘体纯简直就像突然被李自成脑控了一样。直到很多年后,他已经和刘体纯成为知交好友,刘体纯才在一次闲谈中对他说起当时的想法:
“那会儿我也没想那么多,周围到处都是官军,兄弟们都不知道还能活多久,我就觉得,应该找本事最大的人来带着大家。既然我当了头领,总得多替兄弟们着想,抢座次争名分什么的没劲得很。”
如果这话是别人说的,王瑾一定告诉他:“好好说人话。”但是这话出自刘体纯之口,王瑾发自内心地相信,刘体纯当时心中就是这样想的。
毕竟,他是和李自成一起过草地爬雪山的人。
是陪着李自成在商洛山里吃草根啃树皮的人。
是在李自成死后掌握着东路顺军中的最强兵力,却从未试图攫取权力的人。
是第一个提出联明抗清的人。
是为了解放陕西故乡愿意帮助多年宿敌孙守法、武大定的人。
是在巴东为带发之民开辟一片净土,其仁德连士绅、汉奸都敬服的人。
是已经成为夔东十三家盟主,却将征虏大将军之位让给后辈李来亨的人。
是肯让出自己拼死夺来的施州地盘,安置与他素有仇怨的王光兴的人。
是坚持抗清二十年,最终举家自尽,用生命捍卫炎黄子孙尊严的人。
如果连他都不相信,王瑾还能相信谁呢?
这个世界的确存在这样无私的人,但是最后的胜利者却不一定是他们,或许这就是为什么这个时空需要穿越者吧。
王瑾自认为已经够一心为公了,但他扪心自问,也绝不可能做到刘体纯这样的程度。假如有一天李自成死了,王瑾绝对第一时间自封掌盘,让他辅佐别人?门也没有。
这次整编的过程非常迅速,时间紧迫,也没有多余的时间可以浪费。拓养坤和郭应聘也找到了李自成这里,而邓玘、左良玉和曹文诏则在迅速逼近,李自成要赶快拿出一个对策。
还能有什么对策,赶快跑呗。这么多的官军,怎么可能打得过。
在王自用他们和左良玉作战时,李自成等人也与玄默部也打了几仗,河南兵吃了点小亏,退回了彰德府城,短时间内不会发动大规模进攻。李自成决定暂时先带着队伍向西南方向的林县转移,只要进入林县西部的山区,也就没什么危险,可以进行休整了。
原本联军众头领以为,这段路程将会非常艰难。曹、左、邓三部官军绝不会放弃这个机会,他们肯定迅速发动追袭。在转移过程中遭遇官军主力攻击,不消说是极为危险的。李自成等人制订了很完备的方案,何人断后、何人掩护,都安排得明明白白。
可他们没想到的是,官军并没有来。
只有王瑾知道其中的原因,新上任的河南巡按刘令誉和曹文诏大吵了一架,曹文诏直接带着人马回山西去了。曹文诏还算是负责任,回到山西之后又和宣大总督张宗衡的队伍一起攻打高迎祥,但是围剿豫北农民军这事就算告吹了。
左良玉借口自己的军队刚刚组建,又在尖山战斗中伤亡太大,也要停下休整。于是,只有邓玘和马祥麟两部兵马追了上来,当然不敢再兼程急进追袭近十万流寇。
联军将领们都十分无语,官军这样声势浩大地发动围剿,甚至要了王自用的性命,结果就这样因为一个巡按的搅局就草草收场了?
这个世界还真就是这么玄幻,突然之间,围剿联军的四路大军只剩下了邓玘一路。
明末农民军能够在无数次艰苦卓绝的战斗中生存下来,其中有很多这样的偶然因素在起作用。但是有一次两次偶然因素不稀奇,每次都有偶然因素,那就是必然了。
如果硬说明军不受偶然因素影响就有能力消灭农民军,那就如同指着一辆倒到第七手的时候苏联还没解体的破车说:“这车其实好得很,只不过是总出故障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