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走了多久,当她就要被绝望掩埋时,却峰回路转,竟让她看到了出口。这甬道她是一刻也不想多待了,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让连走路都走不稳的她竟跑了起来!
待从甬道出来,眼前虽仍是昏暗,但依稀中还是可以看出这便是她最先来到的那个广大的山洞。当中白玉石床上,风无涯正凝神修炼。
采薇不敢惊动他,找了个没有甬道的石壁靠着坐下,将手中那盏摇曳的灯放在身旁。理了理自己那过分急乱的呼吸,这才意识到腹中的饥饿。也不敢去吃那些漂亮的小果,从囊袋里摸出一块干粮来,木然地啃着。
可是,啃着,啃着,眼泪却不知怎么就流了出来。她擦也擦不完,就那么直哒哒溜进了她嘴里,苦涩极了,让她连干粮都吃不下去了。
她自然明白风无涯将他丢在那般深的,那般黑的小房子里的用意,不过告诫她记住自己的身份!
她算什么东西?他能够瞧她一眼,陪她周旋一刻,那已是天大的恩惠,若还敢肖想别的,深渊,便是她的下场。
他从来没有强迫过她,没有引诱过她,反而时时提醒过她,不要爱他,他不会喜欢上她的。说到底,不过是她不知廉耻偏要送上去罢了。
心碎了一地,悲伤肆虐难收,但好在她向来不是悲春伤秋的性子,不过片刻便已下定了决心:此后离他远些!
便整顿了情绪,开始修炼。
洞内天光渐亮,风无涯从白玉石上跳了下来,见她双眼微红,不觉讶然:“哟,小野猫这是怎么了?莫不是怕黑吧?”
“我想回去?”
“我还得在这住几日。”
见他不同意,采薇便不再争执,以他的性子,但凡决定了的,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改变的。但,此刻还有大事,她又不能不在意:“妖魔鬼三界大军已侵犯人界,你不去看看?”
“看死人吗?你还有这爱好?”
“北冥宗里,你师傅,师兄弟他们,你不当心吗?”采薇心惊,看他这情况,是不准备出手了。那弟弟和清辉宗的师兄弟们,可怎么办呢?
“看样子,你有求于我。”风无涯灼灼笑道,明明如夭夭盛桃,可偏透着无底危险,只见他将采薇从地上拉起,揽着她的腰,眨着眼睛,戏谑道:“也不是不能帮你,但,得看你怎么表现了?”
这句话怎听得那般耳熟,采薇微微偏了头,是了,当年师傅将她扔在那花楼里时,可不是常常听到这么一句,没想到,有一日,也有人会用那样的语气,来对她说这句话。
采薇不由嗤笑,她本在最好的年纪,又长得极美,一颦一笑,自是灵动美丽。风无涯不由将她拥住,嗔道:“你这小妖精,可真是挠人心扉呀!”
采薇咬牙,终将他猛然推开:“哼,你爱救不救!关我什么事!”
风无涯却是不急,大步走开,又坐到石床上去了。采薇以为他就此丢开手了,才稍松了口气,却听他不温不火说道:“北冥宗有个小弟子,叫司徒信的,那最是喜欢做先锋的了。小小年纪,修为也算可以,也不知本君下次回去时还能不能见到他!”
“混蛋!”采薇不觉在心中大吼了句。面上却只得堆起笑来,十分不甘心地挨上前去,仍抱着侥幸道:“风君从前从来都是不屑要挟人,如今已复神体,这可是怎么了?”
风无涯倒是坦然,伸手将她揽住,揶揄道:“上次帮阿术抵抗反噬,不小心沾惹了些。怎么,怕了?”
却又探头在她耳边悄说道:“你不喜欢吗?”
说罢,将采薇扑倒在床,双手便又不老实起来。采薇心中怒气如飓风过境,原来他肯这般惺惺作态,又是咒术的原因!
她简直要疯了!哪里还愿意配合他,只没头没脑一股乱折腾,想要逃离开去。
风无涯见她这般“欲拒却迎”的样子,哪里还忍得了,轻车熟路,不过瞬间便弄得她丢盔弃甲,只顾在云中翻腾了。
“风君,饶……”
采薇再次求饶,却仍是毫无作用,只惹得他兴致更盛。采薇一咬牙,亦不客气张着双手,在他身上扒拉了几道。
谁吃他吃痛后反而更加疯狂起来,这次采薇不是装的,实打实,真的昏过去了。
待采薇再次醒来后,入眼仍是漆黑。想着上次那长长的狭窄的甬道,那各种各样古怪的声音,采薇不禁哆嗦了下,不由咒骂道:“该死!”
“说谁呢?”却见身侧一盘坐着的模糊的身影回身看向她,质问道。
采薇这才发现没被丢那小黑屋里,心中稍安。听得他不高兴了,强忍了半天,丢锅道:“我讨厌黑。”
“是吗?那你成日里穿一身黑色宗服做什么?你们清辉可还有那种天青色的宗服,看着又亮又温暖,怎从不见你穿?”
采薇只得再次胡诌道:“我讨厌乌漆嘛黑看不见,不是黑色。”
“狡辩就是掩饰啊,敢骂我,看我给你点颜色瞧瞧!”说罢风无涯又欺身前来,采薇要崩溃了,大叫道:“风君饶命!我再不敢了!”
“且忍着点,待我将反噬逼尽!”
采薇被他这冷彻骨头的话顿时激回了理智,便不再言语,只咬牙。她不想哭,她不能哭,她得忍着,怎么能够在他人面前露出软弱呢!
可是她虽坚持了许久许久,终究还是没有熬过去,眼泪就那么不争气地流了出来。而且一发,便不可收拾,也不知,这双眼睛里,为何有那般多的眼泪?
待再次醒来,仍是入眼的漆黑。或许这一切本就是一个长长的,长长的噩梦罢了。
再次穿过那长长的甬道,听着耳边呼呼的各种怪异的声音,出奇的,她竟一点儿也不害怕,甚至还有一丝疯狂的激动和兴奋。
她疯了,她想。
风无涯仍在高台上修炼,听得她的脚步声,交代道:“你可以回宗门了,过几日我会叫你弟弟去找你的,放心。这把得仁,就送给你吧。”
听得可以走了,她便头也不回地朝洞口走去,虽完全辨认不出此地是何处,却只管疾驰而去,只求离得远远的才是!
风无涯见她这般,不由嘀咕:是生气了?
玩笑开得过分了?但转瞬也就丢开了。
他神魂归位不久,又为鬼术祛除咒术反噬,神魂更加摇动,甚至还沾了些咒术在身。好在如今咒术已通过双修的形式化解了,但他得抓紧时间巩固神魂,若是落了隐患,只怕修为难复。
阿钰率众来攻,他不是不知道,只是他必须得在天轮开启之前恢复修为,不然事情将更加麻烦。
采薇疾飞了一夜一日,累得她直从高空坠了下来,重重摔在地上。本就酸涩僵直的躯体更是疼痛起来,可她觉得痛快,更是大笑起来,笑过后,却又大哭起来。
哭完后,发了会呆,就这么迷迷糊糊睡去。
待第二日太阳的光芒将她叫醒时,听着这林子里小鸟清脆的啾啾,她又感受到了生的美好。
她就这么一生一世,她得好好的,她得毫无遗憾!
可就在这时,她却可悲的发现,她想他,她仍然爱他!
不,不,这不过是鬼术咒术的作用罢了!并不是她的本心!
咒术是吗?风无涯是吧?她就没办法摆脱了?
她顿时疯狂地大笑了起来,一个大胆而又疯狂的想法在她脑海中出现,她决定去做!
无论付出任何代价,她要忘记他,不想再与他有任何的瓜葛!
升入高空,找了处水源将身子洗净,换了套干净的衣服。打量着附近没有人往,便盘腿开始实施起来。
她要自封修为以断鬼术咒术的控制!她要自封记忆忘记过往的种种!
仇,已是理不清解不开的结。弟弟亦长大了,好着呢!她可以为自己活了,哪怕很短,她想真真切切体会下,什么是生活。
这个法术她只是偶然从一本书上看过,法术本身就凶险异常,还于修道无益,清辉宗虽收录了却列为禁术,当作故事让生活枯燥的弟子读读罢了。
因着是讲故事,便没那么严谨,年代出处皆不可考,连着这禁术也只是三言两语囫囵介绍了下。采薇如今伤悲过甚,已现死志,猛然想起这故事,不觉大喜,想着最差不过一死,甚好,甚好!十分符合她的心意。
首先,用道力封印过往记忆,这并不算难的。其次,用道力将自身道力封印,这却是极为凶险的。一边调动道力,一边封印道力,光想想便觉这是不可能的。但她却兴致盎然地用左手封印右手,一个穴位一个穴位,一条经脉一条经脉悠哉游哉地一路封印过去……
也不知是不是她心态超然的缘故,这不可能之事竟在她森然的狞笑中做成了!
当她再次睁开眼睛,果然什么都不记得了。
什么都不记得了,心中却没有一丝的恐惧,只有淡淡的欢喜。这个林子很大,也不知该往哪里走,她拾起一棵枯树枝,随意一抛,便找到了路。这非常好!
遇到野果,摘几个尝尝,虽然酸涩,但也还不错。经过小池塘,瞧着池塘里鱼来鱼往,甚是欢喜,便挽了裤子,扎了裙角,不想她身手倒是敏捷,硬生生竟捉了几条上来,生火烤熟,饱餐一顿。不由高声大赞:生活真是太幸福了!
原本以为还要走上很久很久才能见着人,却不料鱼还没吃完,便见了许许多多的人从山的另一头翻了过来。众人形色匆匆,似在避祸。
采薇觉得有趣,忙扔了鱼,混在人群中,装作恓惶的样子,步履匆匆地跟着走。
真是太有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