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呼……呼……
天空漆黑一片，一颗星星都没有。当然，袁立也知道，这里的天空从来就不曾有过星星。
袁立双手撑着地面，喘着粗气，看着黑色钢板地面上的随机的一点，大脑一片空白。
“就这样吧……我已经无能为力了……”
……
……
2000年秋天，新学期开学不久。
袁立和往常一样，在阳光照耀下，闹钟还没响就自然醒了过来。
他揉揉眼睛，然后抓了几下头发。突然，冷不丁地打了一个激灵。
太阳？这是太阳？
袁立立刻从床上下来。还没冲到窗边，袁立又意识到了另一点，又打了个激灵。
这里……这里不就是我家吗？
更确切地说，应该是自己读高中时候的家。在这个房子之后，还搬过两次家。一次还是和父母一起搬到新家，另一次，则是自己成家……
自己成家……袁立想起了自己两个可爱的女儿……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昨天明明……
昨天？其实袁立自己也知道，自己陷入绝望的那个时间点，不一定是昨天，而且那个环境也和这里完全不沾边。
袁立知道，再想下去也是想不出什么的。既然能从“绝望”的状态回到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状态，总的来说，并不是坏事。
“你怎么还呆在床上啊？要迟到啦！”这把同样熟悉的老妈牌声音，一下子把袁立拉回了“现实”。
袁立只用了5分钟，便完成了从刚睡醒到出门的过程。这使得他老妈刮目相看。
“这孩子，今天挺利索的呀，不错！”老妈喃喃自语着。
自行车以时速40公里的速度，向着学校方向前进。
袁立还记得母校所在位置，毕竟也只是10分钟自行车程而已。
一路上，袁立重新回复平静，然后试着一点点地去寻找线索，另一方面，他还要重新回忆过去高中这段时光的点点滴滴，以便待会回到学校面对那么多老师同学不至于表现异常。还好，他最快乐的时光也的确是高中三年。
总算来到了学校大门，袁立下车推车上学校那条长长的斜坡路。
“这位同学，请佩戴上你的学生证！”还没开始推车，袁立就被门口的值日生叫住了。
袁立立刻把自行车摆向大门旁边，然后把书包甩到身前。
应该在……这个格子里吧……
时间久远，袁立还真的忘了自己的学生证平时放哪了。还好，学生证这么小但重要的东西，应该会独立放一格，而且不会放大格子。
还真的在这，还好……
袁立笨手笨脚地把学生证夹在胸前的小口袋处，重新手握车头推车前进。
做回学生，还真有点不自在。特别是这周围的17，18岁的学生，有的结伴而行，有说有笑，有的看上去自信满满地向前迈进，自己一个中年人，感觉和周围朝气蓬勃的年轻人格格不入。
不过也幸好有他们……
因为袁立已经忘了自行车应该停放在哪了。
要不是这批自行车大军引路，这么大的学校，找出自行车停车场还真不容易，哪怕停车场的设计应该在教学楼附近，但袁立对于教学楼也已经印象模糊。
刚把自行车停好，袁立的左边肩膀被冷不丁地拍了一下，自然地，袁立把头转向了左边……没人，袁立又把头转向右边，一根食指刚好戳到袁立的右脸上。
“哈哈，你上当了。”
这声音袁立肯定记得，而且不止记得，而是无比地熟悉，因为这是他初恋的声音。当然，高一的时候，他俩还没在一起。
那是一个纯真的年代，男生女生都以学业为重，平时空余时间，男生通常一起打打篮球，挥洒汗水，发泄情绪，也让多余的能量有个去处。
袁立也不记得以前他们是怎么在一起的，只记得女生经常主动联系他。
“张小丫同学，早啊！”一把年纪的袁立，也只会蹦出这么一句无趣的话来。
“切，没意思！”张小丫转过身去，大步走向一栋教学楼。
还好……总算遇到了同学，不然我都不知道怎么找回高一的那个课室……
袁立心里松了一口气，屁颠屁颠地跟在张小丫身后。
“讨厌，不要跟着我……”
“我只说回课室而已……”
学校饭堂不大，平时只会为一小部分学生提供午餐，所以，早餐问题，都是由学生自行解决。
由于袁立今天“换了个人”，所以也就忽略了今天的早餐问题了。
“哎，袁立，这个给你。”坐在袁立前面的张小丫，递过来一只糯米鸡。
这只糯米鸡来得真及时，17岁的学生是最能吃，也最需要营养的时候。要是饿一早上，真的会晕过去。
回到高中时代的袁立，上课还真有点不适应。因为那个年代的学生，学习大多数靠死记硬背和刷题，一旦考上了大学，就渐渐地把知识还给了老师。
离开学校十几年的袁立更是如此，这第一堂数学课，他已经像是在听天书一样了。
更何况，袁立的心思又怎么会在课堂上呢……
每当袁立陷入深思，总会慢慢地想到那个暗无天日的次世代。
而每当想到这里，袁立便会因为不堪回首而重新回到现实。
当然，什么才是现实？这又是个新问题……
“小丫同学，待会吃饭的时候，你能不能再给我讲讲今天数学课的知识点该怎么理解呢？”袁立还是觉得当务之急，应该先把陌生的知识重新构建知识体系和思维模式。
张小丫瞪大眼睛，脸上泛起了红晕：“这……我……嗯……好吧……”最后的“好吧”声音已经变得比较小了，还好袁立还是听得见的。
袁立和张小丫的对话，同时也引来周围一圈同学的目光……
当然，如今的袁立，又怎么会在意这些年轻人的看法呢……
除了学习，袁立还有其它想法，毕竟他已经是一个思想足够成熟的男人，时间对于他来说实在太宝贵了。而他的“远见”，理应发挥更大的作用。
首先应该想办法买点鹅厂的股票才对……这是袁立的第一个念头。
第三节课是语文，他们的老师是个差不多要退休的特级老师，学问是有的，就是讲课太容易让人打瞌睡。大部分同学都认为，他应该去帮助那些失眠群体，而不是来教他们。
袁立正好在语文课上，好好地捋一捋目前的状态。
袁立也知道，自己并不是什么天才选手，要不是巧合，自己也没机会走到世界的尽头……
人类社会也遵循熵增定律，无论有多少新的发明创造，为人类带来多少便利，人类社会始终处于一种无序状态，而且是有增无减的。
这就好比，同样是一个女子，如果生于兵荒马乱的年代，那她一方面会懂得珍惜来之不易的食物和安定，另一方面，她很早就能成为懂事的孩子。
但如果是生于和平年代，而且是物质丰盛的年代，那么这个女子从小就得到物质的滋养，小时候衣食无忧，更多的是在想今天穿哪条裙子，不小心掉了一只鸡腿到地上也不太会觉得心疼，因为她知道会有一只新的鸡腿会送到她嘴边，被心疼的不是鸡腿，而是她脆弱的心灵。等到女孩长大到一定岁数，她每天要考虑的是今天应该涂什么色号的口红，衬什么样的衣服、鞋子和包包。
这些在艰苦岁月里是无法想象的。但人类历史的进程早就有迹可循。
10000年前的冷兵器时代，无论多血腥的斗争，在如今看来，也只是小菜一碟。因为那时候的斗争双方数量级别都只会是几百几千，哪怕5000年前的战国之争，也不过是十万人级别的冷兵器斗争，历时长，很少彻底歼灭对方。
但是到了文明科技发达的现代社会。哪怕是相对和平的年代，每一只蝼蚁都没办法弄明白自己是怎么退出历史舞台的。更不用说处于战火之中的军队。
科技发展带来的，并不是全人类的共同进步，而是一小部分人的欲望需求满足，从而滋长出这小部分人新的欲望。
这就是人类社会的熵增定律的真实写照。所有人都向着那个永远看不见的顶端向上爬，但同时也不断有人滑落到底部，成为其他人的垫脚石。而不断向上爬的人，似乎从未考虑过这么做的意义到底是什么。催促他们向上爬的，也许只是一种本能。
这种本能，本质上无异于飞蛾扑火。
“蝼蚁……金字塔……袁立，你在写什么呢？”张小丫转过身来，盯着袁立手上圆珠笔笔尖附近的内容。
“呀……没什么……张小丫同学，在上课呢……你怎么转过身来呢？”袁立回过神来，压低声音说道。
“袁立你是不是傻啦，已经下课啦！是哦，我突然想吃云吞面，所以呢，中午要不我们去吃云吞面好了，就转过头来咨询一下你罗。”
“噢，下课了吗？云吞面好啊！没问题，你想吃就行。”袁立虽然是理科男，但毕竟是个成熟的理科男，经过岁月打磨，说话还是足够圆滑的。
“好，那就这么定啦！”张小丫满心欢喜地转回去。
怎么一下子想了那么远呢……也许，也是出于本能吧……
还是应该想办法弄钱，因为有了钱，就有了话语权。有了话语权，很多事情就可以重新定义发展方向。也许就能把无序状态稍微变得有序。
10月的广东珠三角城市，中午时分，太阳还是比较毒辣。女生怕晒黑，通常都会带上一把伞。
就在这阳光明媚，熙熙攘攘的学校后门小路上，袁立撑着张小丫的伞，为他俩遮挡太阳，一路上引来了不少同学的目光。可以看得出，有羡慕的，有好奇的。不过袁立都无所谓，毕竟是见过世面的人了，也已经过了青春萌动的年纪了。只是张小丫内心是否有小鹿乱撞，这个袁立可管不了那么多了。
“袁立，你有没有觉得，经常会有学生看着我们呀？”张小丫还是找了个话题。
袁立也大概猜得出，张小丫这是试探性提问。
“也许，是因为觉得你好看吧……我又没什么好看的……嗯，所以，应该是因为你了。”
袁立这回复，张小丫是没法反驳的，只能默默地回味袁立这番说话。
大概走了5分钟，便来到了这家他们学生群体以及附近上班族经常会来的老字号，吉祥美食。
袁立把伞收起来的功夫，张小丫已经在店里找到了一张小桌子。
还好只是吃云吞面，一人一碗就行了，要是吃个西餐什么的，这小桌子还真放不下前菜沙拉和西式汤。
“老板，两碗招牌云吞面。”张小丫娴熟地举起左手让老板看到听到。
“好嘞！”
“袁立，一碗云吞面，你够不够吃呀？”张小丫还是挺贴心的。
那个年代，作为学生，是没有下午茶的概念的，所以中午吃饱就变得很重要。
“应该够吧，我看其他人的碗，那么大个，够了够了。”
“你这么说，我反而觉得我饭量很大了。”
女生对饭量、肥瘦之类的还真敏感。
“其实我是觉得，你应该吃不了那么大碗，所以，我也不用再点其它了，你吃不下的，我帮你吃完。”袁立又一次成功打了圆场。
“那好吧，既然你这么说，待会儿我分一些给你吧。是了，这学期我们就要分班了……你想报哪一门呀？”张小丫满心好奇地看向我。
袁立还清楚记得自己当年选的是物理，也许还是因为这个选择，一直把他带到一个常人难以想象的世界里。
“我觉得我应该会选物理吧，你呢？”
“我……我还没想好呢……再看看吧。”袁立能看出张小丫脸上表情的轻微变化。
袁立知道张小丫当年报的是历史。也大概因为这个，他们分班后，联系变少了，直到毕业了，知道上的大学是在同一个城市后，才走到一起。
袁立觉得这样一路走来最终还能走到一起还是比较好的，说明双方都经得起考验，心里有对方。
目前的情况，袁立反而有种不踏实的感觉，对于这份感情，袁立能预见未来，但同时又隐隐感觉好像有点不对劲，但却说不出哪里不对劲。
“来来来……云吞面，小心烫，给，筷子。”老板娘热情地递上两碗云吞面。
像这样的夫妻小生意，相互支持，相濡以沫，也是一种难得。
张小丫把两个大碗贴近，从其中一碗夹起两颗云吞，外加大概四分之一的面条到另一碗里。
“给，开餐罗！啊，差点忘了……袁立，你想喝什么？维他奶、可乐、雪碧、芬达、柠檬茶……”
“可乐吧！”
“每次都喝可乐，都不试下其它吗？”
“难道专一都是缺点？”
张小丫又被袁立说得无法反驳，站起身来，走向小店角落处的那个立式冷柜，熟练地取出两瓶可乐，打开瓶盖，插入两根吸管。
吃上一口热乎乎的云吞面，再喝一口冰可乐，一个字，爽！
“哎，听说由于今年是千禧年，学校组织一次全校学生的大型集体舞蹈，而且，好像是男女生之间会有互动动作的。不知道是不是要固定舞伴呢？”
“没有啦，虽然是男女互动，但还是一种集体性质的，也就是说，随着舞蹈的不同阶段，男生女生都会和好几个同学有互动的。”袁立对于这场千禧年集体舞，印象还是比较深刻的。
“这样子啊……哎……你怎么这么清楚的呢？”张小丫这个问题还真问倒了袁立。
袁立也是说完之后，才立刻意识到自己多言了。
“我下课的时候，拿着本数学书，借问问题为由，去了趟办公室蹭冷气，没想到，看到赵老师桌上就有关于这次大型集体舞的会议纪要。”袁立这善良的谎言撒得算是有水准了，如果是普通孩子，通常借狐朋狗友来说事，这样反而容易被揭穿，但是袁立借的是老师，而且还是一份虚无飘渺的会议纪要。
“噢……那算是被你碰巧看到咯……”
“其实也没看多久啦，只是刚好赵老师不在，我就多看两眼而已。”
说完之后袁立埋下头大口大口地吃起面条，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那个2000年集体舞的夜晚。
有那么一个动作是袁立切换到和张小丫一起完成的，袁立抓起张小丫的手，然后举高，张小丫在两人的手下旋转腾挪，那裙摆时而顺时针方向，时而逆时针方向，关键是张小丫和袁立之间的眼神交流，袁立自然是满心欢喜，心跳加速。
年轻真好……哪怕是紧张的高中生活，但一切都是那么的有意思，那么的难能可贵。
只是，如今的袁立，回想起这一切，再看看眼前这个比自己小了不知道多少的灵魂。难免有点唏嘘感慨。
只能假装在吃面，不想再发起什么话题了。
对面的张小丫当然没办法明白眼前的心上人的心思。以为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让对方不高兴了。自己也陷入了反思，两人都默默地吃完剩下的面条。
小店的热闹气氛和他俩之间的沉默形成了鲜明对比。周围各种各样的话题都飘进他俩耳朵里，好像在催促他俩尽快发起属于自己的话题，好融入小店应有的氛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