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小倩说，前两天我梦见她了，不是她的现在，好像她的过去，很奇怪。小倩觉得纳闷。我就把梦见“小乔”的梦跟她讲了。小倩听了说，也许她跟我讲过以前自己的往事，初中辍学后离开老家出门讨生活，当过饭店服务员，当过花店店员，当过药店店员，后来去了广东进厂。我在梦里一定是想歪了，她怎么可能像梦里那样和我睡觉，我说的不害臊，她都害羞。怪我说的出口，看我戴个眼镜文质彬彬，怎么老想那个事情。我无言以对，过了片刻才说，只有面对百分之百喜欢的人我才会那么激情地想那个事情，如果面对不喜欢或者没有百分之百喜欢的人，我是万万不可能想那个事情。小倩听后白了我一眼。她白色的眼神像一道闪电滑过黑色的夜空，其实很好看。我说完把她的手抓过来，她挣扎抽了回去，骂我怎么又动手动脚了，不能好好坐下吗？我笑笑看着她。她坐在我的床上，我提把椅子在她面前坐下，获得一个绝对的视角看她。她问我，下班后平时做点什么？我说，平时回来也不固定做什么，大多数时间是看看书。说完我转身指指窗下的桌上。似乎很得意很骄傲。小倩哦了一声。说她并不喜欢看书，我这么喜欢看书一定很特别，只不过觉得我在书店上班，好像没什么出息，挺可惜。我重重叹了一口气，接着肯定地对她说，总有一天会改变吧。小倩笑了，嘴角上扬，眼睛荡漾清澈的春水。我看着很幸福，更加坚信一定要努力改变，让她过上美好的生活。
小倩从床上站起来，向书桌走去。我看着她的背影，身体在椅子上转了一圈，两只脚叉开反坐在椅子上，两只手抱着椅背，下巴搭在椅背上方，慵懒地注视着她。小倩走到书桌边，手去碰上面那一摞书。《海子诗歌》，《牧羊人奇观之旅》，《鲁迅小说集》，《情人》，《简爱》，《万历十五年》，《原始思维》，《人生若只如初见》，《宋词三百首》。它们无绪地摞在一起，像一座小假山。除了这摞书，书桌上还有几页写过的信签纸，一台笔记本电脑，两个拳头大的音箱，一盏台灯，一个插板，几个插头插在插孔上，好几条混乱缠绕的线路伸出去，一幅耳机。桌面很乱。小倩啧啧嘴把信签纸拿起来看，由于我写的潦草，她只能从中看懂几个字。问我写的什么，转过身来，右手拿着一张信签纸，臀部贴在桌边，左手拄在桌沿上，左脚靠在右脚踝上，眼睛还在纸上揣测。我开心的说写的小说啊。小倩不完全知道小说为何物，但她理解成故事也没错，像《知音》里的那种故事。小倩把纸放下说，看不懂。我有些得意地说，那天给你讲讲写的什么。小倩说，好啊。我又说，其实写的都是身边发生的一些事情，把它们真实记下来罢了。小倩若有所思地问，那你以后会写我们啰。我立刻回答，要写，毕竟我们发生了那么美好的事情，怎么可能不写。小倩说，她很期待看到，可是过去了的事情又有什么意义呢？我告诉她，当我们老了，回忆的时候就觉得有意义了。小倩不说话，卷着嘴唇，样子像在思索，也许思索“等我们老了”这句话。这句话我明确提出要和她相濡以沫的老去。小倩想到了那个并不遥远的年代吗？然后她说，她不想和我老去，我们会老在不同的地方。我听了很难过，认真说，怎么会呢，我以后娶了你，我们会在一起直到老去。小倩摇摇头说，她不会结婚了。每当她说到“她不会结婚了”，“她对男人没有感觉了”，这类的话，我都不知道怎么理解，看她说的那么严肃，有时候的确让我倒吸一口冷气。可是一个有趣的事实摆在那里接下来我们要做那事情。
我离开椅子走过去。她转身去看窗外的墙壁。因为这个时候我没有什么可说得了，她说了那句话，我只有用行动去理解，像一记耳光把她那句话抽醒。我走过去从后面抱住她，脸子在她头发上摩挲。她在我怀里挣扎，说我要干嘛啊。我说我想要了。她说等下啊。我说别等了，你看下面。我在她饱满的臀上紧贴。她问我洗澡没有？我说洗了。她问我刷牙没有？我嘿嘿说忘了。她说还不快去刷。我只好央央地离开去刷牙。回来她坐在床上。我说开始了啊。她问有没有？我说有。从抽屉里取出来给她看。她说关灯。我把灯关了。太黑，黑的不像话。我摸过去把书桌上的台灯按亮。她说哎呀太亮。我就把台灯的腿扭起来让灯光对着窗外，还亮，又扭下去把灯光藏在书本下面，这时台灯像一个灯笼放在书桌上。这时她躺在了床上，双手捂着脸，我俯下去扒开她的脸，她的脸就侧向一边。
她叫我端一盆温水进来，洗干净盆。我出门去端，确定了老张他们还没有回来，放开了蹑手蹑脚。端进来，她从床上下来，蹲在盆上。叫我不准看。我不看，看也看不到。我把水端出去倒了。她穿上衣服。一双小白鞋，一条自带腰带的黑色休闲裤，一件黑色棉衣。我把屋里的灯开亮，把台灯关了。
她问我这楼里怎么没人？我说还有老张他们一家，今晚还没有回来。刚才我的床嘎吱嘎吱让我很难为情，想笑。想起以前出租屋房顶同样的声带，许多曾经住过出租屋的人都遇到过这样尴尬的声带吧，今晚在我这里奏出来了。还好老张家没有回来，这栋楼里只有我们在，奏出的声音撞击墙壁天花板门又“回声”进入我们耳朵里。该死，得换床了。
“老张家干什么？”
“老张在工地上。他老婆在美容院上班。他们有个女儿住校读书。”
“哦。”
“我们以后也生个女儿？”
“不生。”
“为什么？”
“很疼，不能生了。”
“刚才嘿嘿。”
“安全吗？”
“绝对安全。”
“这还差不多。”
小倩说她要回去了，要我送她出去。我说明早再走。她说来的时候就说过要回去，我这里她睡不惯，明早还要上班，赶过去很不方便。
于是我们离开出租房。老张家依然没有回来，大门后的那条狗站起来使劲摇着尾巴，露出黄色的獠牙。好像它知道什么秘密，的确今晚我和小倩的秘密只有它知道，可它说不出来。如果老张在家，我们会变得很小心，尽量不想让他知道或者发出两个人的声音，那么我可能背着小倩进来出去，让屋里的老张只听见一人沉重的脚步。那么我们在出租屋里的沟通只有悄悄话，动作将变得小心谨慎，不像刚才那样甚至有点肆无忌惮。刚才这栋房子没有别人，只有我们，我们所有的声响都不害怕被别人听到，自由自在。
我们来到外面的路上拦出租车。小倩把棉衣上的帽子戴在头上，帽子边沿有一圈灰色的毛向外竖着，所以小倩的脸在帽子里从远处很难看清。她的一双手揣在兜里。路灯照在路上，天很冷了。我站在她旁边看着弯曲的路从远方伸来，一条白色水泥道路，几辆车出现在前方，从我们面前开过去。我们站在那里像路边两棵表面上不依偎的树，枝叶不相碰缠绕，根部却紧密相连盘根错节。的确很像，因为刚才我们还干那事了。干那事情为了什么？如果不是因为爱何必彼此消耗，如果因为爱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我们能走过这条危险而又刺激的路吗？还是走着走着就散了，不管我怎样的幻想，现实总有现实的困境。
总有一辆出租车停下来把小倩带走。简单的分别却有小小的伤感。我搓着手，哈出白色的雾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