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西带回来一个朋友，是他同乡。两人游手好闲，经常去玩游戏厅赌博。经常输的身无分文，好在游戏厅提供免费午饭晚饭，才没有饿死。在那种混浊的空气里去游戏厅厨房取一个碗吃饭，通常有位做饭大妈在饭点时间负责盛饭盛菜，先盛给游戏厅保安，服务员，后轮到一群赌鬼。盛完就算了，说没有了，长勺子躺在空空的瓷盆里。所以很多赌鬼便踩着饭点时间往游戏厅里钻去吃饭，游戏厅总在这个时间人头涌动，生意火爆，其实来了好些吃白饭的，吃完饭把碗往厨房一放，用手擦擦嘴，来到大厅，摸出一根烟，“咔嚓”，点上，吸着，站到某台游戏机后面伸长脖子看，跟某位坐在凳子上的赌徒一同赢了欢笑输了叹息骂话。站着这位以前也是坐在凳子上的赌徒，输的很惨，没了筹码，只能看看别人过瘾，别人赢得顺利，手脚勤快点帮忙换换筹码，喊喊服务员，说不定能赏到几个小筹码，立刻找个位置坐下，下去筹码，搏一搏单车变摩托。可惜没两下又输的精光，那种绝望在眼里燃烧，逢赌徒便说，自己输了多少钱，好像输的越多反而证明自己能耐越大。即使每个赌徒都知道十赌九输，却不能摆手，偶尔赢了想赢更多，通常输了总想扳本，欲望在这里深不可测，结果可想而知。因此在游戏厅经常听到：谁输了多少万，谁的车开去抵押了，谁借了高利贷等等，却很难听到谁赢了多少。赌徒们对各种输的惨状没有一点警戒，反而认为“运气不好”，“手气背”这类的荒唐。难道赌徒们下注等待输赢那几秒时间里血压飙升心跳加速身体亢奋是现实生活里完全没有的刺激，却是现实生活里的懒惰和萎靡才选择走进赌场。
赌场里的男赌徒穿着邋遢，也许经常出入各家游戏厅，很久没有换过衣服，头发也不干净，嘴里叼着烟，瞳孔一会放大一会萎靡，嘴里说脏话，“他妈的”，“他娘的”，“狗日的”，“我操”，等等。输了很多人难于收手，四处找朋友借钱，已经找遍了朋友又输的精光。只好去街上的小当铺里把能够抵押的物品抵押出去，汽车、手机、电脑、手表、戒指、有价值的收藏等等，当铺估价很低，顾客需要每天支付多少费用，赎回时一并结算。赌徒类型的顾客走进当铺都这么认为，当点本钱去运转，过几天便来赎回。过几天走进当铺多数抱着另一件物品去当，上一件还没有钱赎回或者过了抵押期物归当铺了。直至当的身无长物，便孤魂野鬼般的游荡在乌烟瘴气的赌场里，站在大户边上赏到或者讨到一两个筹码。逢人便说自己输了多少多少了，说的如同醉酒的人说自己还没有醉一样，由此结交一两个狐朋狗友，甚至做一些犯罪事件进了监狱。偶尔赢一笔的赌徒便去做“吃喝嫖赌”里的另外三项，挥霍一时，钱来的轻松去的也快，终究又踏入，结局和没有赢过的一个样。
总以为赌场里只有男人，没想到女赌徒也存在。看来普遍人性不分男女。女赌徒穿着稍微比男人整洁一些，可脸仍是一张填满欲望的凹凸面，神态浮躁，口吐污言，全没了女人的端庄和贤惠，穿着比男人鲜艳。有的暴露，好像来自不正当行业。有的属于游手好闲，双腿搭成二郎腿，手里掐着烟，目光迷离。有的浓妆艳抹，仿佛带着面具。这样的女赌徒总让人想到“坏”的方面，天性贪婪，感情贫乏，浑浑噩噩。
游戏厅通常开在隐蔽的街道里，门面关着，从一小门进去。门口有保安放哨。进了小门，立刻觉得屋里黑暗，和门外的白天形成鲜明对比，屋里简直就是没有白天的夜晚，头顶亮着几盏灯，灯光照耀下腾起乌烟瘴气，乌烟瘴气里坐着或站着赌徒，情绪激动喧哗一片的赌徒围着几个游戏机下注敲打，老虎机、森林之王、西游记、点数大小、捕鱼等等。赌博机器呼呼运转停下来，几家欢喜几家忧，忧伤绝对大与快乐。赌徒由赌徒带路进入游戏厅，一般人即使走在门外听见里面稀里哗啦的游戏声也不知道在做什么。赌徒进入游戏厅掏钱买币或者买一张PVC上分卡，找一台投币或者需要喊服务员上分的游戏机坐下，赌玩起来。赌博机器张着血盆大口，把硬币或者分数全往肚里吞进去，留下赌徒贪婪而又悔恨的心。
南西带回来的朋友长着一对尖尖的耳朵，我盯着看了一会，能看到耳郭上蓝色的血管。这对耳朵让我想起《魔戒》里的咕噜，只是他头发比咕噜浓密，额头上也没有那么深刻的皱纹，眼眶不圆，牙齿不像咕噜黑烂，倒也覆盖着黄斑，好像石头上长了青苔，张嘴透出难闻的气息，不仿叫他呼噜。他俩在我们的出租房里坐下来，漫谈游戏，漫谈赌博技巧，不时笑笑，不时表现的趾高气扬。我看着仿佛又看到了以前的宿命，看到三位合伙人畅谈夜场赌博的所有表情。经过了办公室事件南西依然难逃命运的束缚，难逃欲望的填埋，不能控制自己，终究要在突然之间赌博机悄然兴起的岁月里付出代价。目前不知道什么代价，最好只是一种虚度，虚度过后发现自己，审视过去，即使已经不能挽回但也能够记起曾经的初心。
南西和呼噜很多夜晚便在游戏厅度过，游戏厅通宵营业。出租房里只剩下我一个人，这倒无所谓，反而显得自由。正因为南西存在的夜晚使我不自在，不能干属于我的事情，只能干属于两个人的事情，比如毫无意义的聊天。两个人的夜晚并不平静，不能静下心来做我的事，总不能在南西抽烟玩电脑的时候我打开一本书看，尝试这样做过却不成功，即使南西不说话电脑戴上耳机，只要他的影像坐在那里，这个房间不能形成完全的孤独我还是一株随风摇摆的浮萍，不能“悬空”认真读一本书，写一段话，思考一个问题。看来我还是喜欢一个人度过夜晚，并享受孤独。这里产生两难境地：肉体想和小倩进行欲望，内心深处却渴望独处；独处产生寂寞想要爱情，却怕爱情陷入平凡生活。
所以我快乐而又忧愁地爱着小倩，小倩也是这样战战兢兢地站在开春的冰面上面对我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