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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筑路

千军万马穿越沙漠腹地死亡之海,

修筑了一条通向外面世界的道路。

1

“世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就成了路。”

人们熟知并经常引用的这句名言,未必适合沙漠。在沙漠里走过再多的人,脚下依然是沙漠,一场风吹过,足印也如同流逝的时光,不会留下什么明显的痕迹。

许多年中,栖居在库布其沙漠腹地里的农牧民,始终都过着这种没有路可通达外界的闭塞生活,外头的生活用品运不进来,里头的农畜产品也运不出去。这样的状况对杭锦旗的农牧民来说尤其严重,因为他们位于库布其沙漠西部“勺子头”的区域内,那儿的沙漠绵延更广,宽达60公里左右,这使他们即使想去最近的镇上买点东西,也要全副武装地徒步或者骑骆驼跋涉很远的路,一出至少得花掉两三天的功夫。

一直以来,杭锦旗政府都在筹谋着修路,修了路,好脱贫。随着时光的流逝,已有越来越多的人认识到了杭锦旗贫穷的根源,那就是“亏在水上,慢在路上,误在电上,穷在工上”。就连脱贫的途径也都琢磨透了,即“水当家,路先行,电启动,工致富,科教兴旗”。

然而,也一直以来都只能存在于筹谋的层面,当年的杭锦旗实在太穷了。

杭锦旗位于鄂尔多斯西北部,与“天下黄河富河套”的巴彦淖尔隔河相望,南邻鄂托克旗、乌审旗,东与东胜区、达拉特旗、伊金霍洛旗接壤。黄河自西向东流经全旗242公里,位于其间的库布其沙漠横亘东西,自然划分为北部沿河区和南部梁外区,紧靠黄河南岸的沿河属冲积平原,梁外属于荒漠和半荒漠草原。

这个旗拥有深厚的历史,也有着比全国人均土地面积高出15倍的土地,却因大多数土地都是寸草不生的沙漠而相当贫困。当年即使是旗政府所在地的锡尼镇也还在靠着柴油机发电,境内仍有近2000辆“二饼子”木制牛车在服役,整个旗区还仅有61公里的国道。贫穷,即使限制不了人的想象,也定然会制约人的行动,哪怕是事关全民生计的重大事项,也只能无奈地暂且搁置。

然后,到了1995年。

就在那一年的12月,《锡尼镇——乌拉山镇扶贫开发公路工程可行性研究报告》出炉,这为杭锦旗第一条穿沙公路的全线立项与投资,提供了合理依据。杭锦旗人欣喜若狂。

“锡乌扶贫开发公路建设工程指挥部”随即成立,穿沙公路的勘测设计也工作全面展开来,负责人是时任杭锦旗交通局副局长的白富华。在《杭锦旗穿沙公路建设大会战纪实》中,可以见到这样一番情形——

白富华同志带领公路段副段长、工程师吴有清、交通系统的8名技术人员,以及旗电视台的一名记者,对穿沙公路全线进行了勘测设计。勘测队员手拉测绳,肩扛塔尺、仪器、木桩,顶烈日,扛沙包,起早摸黑,忍饥受渴,利用29天时间,一步一个脚印地走过了柠条沙柳林,穿越了荆棘、沼泽滩,最后赶着毛驴闯进了死亡之海——库布其特大沙漠。烈日当头如火烤,烫沙灼脚无法行,就连摄像机都因高温停止工作。在饮水严重不足的情况下,大家唱着“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的歌,冒着生命危险,完成了全线的勘测设计外业任务……

1997年6月16日,开工仪式在穿沙公路55公里处举行,随着一声“开工!”的命令,锣鼓齐鸣,推土机破土动工。

万众瞩目的穿沙公路正式开建了。

这是杭锦旗的第一条穿沙公路,建了将近三年之久。

三年里,杭锦旗政府举全旗之力,相继组织了7次大会战,每次都是人数破万。参加者有领导干部、农牧民群众、机关企事业职工、在校师生,年龄最小的是八九岁的小学生,最大的是70多岁的老人家。现场上,漫山遍野的红旗招展,彩旗飞扬,人山人海,驼嘶马鸣。机车声、铡刀声、铁锹声四处作响,宣传车来回逡巡,医疗队不停穿梭,为伤病员发放药品、包扎、输液……场面宏大得几乎含蕴了一丝悲壮。

三年里,公路在一天天延伸,绿色也在一日日跟进,路竣之际,大漠深处也已筑起了两道堪称“绿色长城”的护路带。为着这两条各宽500米的护路带,杭锦旗人在道路两侧总共栽植杨树、柳树9万株、杨柴500多万株,设置沙障3.2万亩。有人统计过,如果把这条穿沙公路栽下的沙柳一节一节接起来,能绕地球十几圈。

三年里,杭锦旗政府想方设法地筹措建设资金。首先是“集中力量办大事”,号召社会各界干部群众捐款,又从每年的扶贫资金、计委以工代赈资金、林业、水利资金中抽出一部分来,还有向沿路9个苏木乡镇的民工建勤(我国公路修建用语,指公路两侧的农民按规定每年出一定的义务工,对公路进行养护、修理和改建等工作),再加上向工商银行的贷款,累计筹得资金1000多万元。同时积极争取盟委、内蒙古区委和区政府的支持,催要已经划拨的资金、申请内蒙古计委立项,并想方设法招商引资。

穿沙公路在修建过程中,引起了社会各界的广泛关注。

1998年4月10日,杭锦旗政府召开了新闻发布会,国家、地方各级新闻记者40多人云集穿沙公路施工现场,通过深入地采访,在内蒙古以至全国的各大新闻媒体集中报道了这一壮举,使杭锦旗人的穿沙故事一时之间传遍了神州大地。随即,热心的人们纷纷慷慨解囊,其中一位10岁的小学生,也把自己计划买自行车的200元钱,支援了穿沙公路的建设。

杭锦旗人为穿沙公路的建设付出了常人难以想象的艰辛,还有无数的血泪与汗水。穿沙公路的漫漫路基,也同时凝结了祖国大江南北太多人的支持与帮助。

1999年10月8日,亘古无路的浩瀚大漠库布其,终于辟沙成途。

穿沙公路南起杭锦旗政府所在地锡尼镇,北达巴彦淖尔盟乌拉山火车站,与110国道、109国道及京兰线(北京—兰州)相通,穿越库布其沙漠50多公里。穿沙公路以其雄伟的气魄、浩大的工程、人与自然搏斗的壮举而驰名海内外,被誉为“黄金通道”“大漠奇迹”。

穿沙公路的开通,大大降低了运输成本,带动了地区一、二、三产业的发展,促进了旅游资源的开发。库布其沙漠里10万农牧民的生产和生活,因此大为改观。为修建穿沙公路而在库布其沙漠开展的大规模生态建设,其成果也同样引人瞩目,并被誉为了“穿沙生态”。

穿沙公路实是一条经济发展、社会进步、生态改善的跨越之路。

没有穿沙公路,就没有库布其的今天。

或许还得说,杭锦旗人收获的不止是一条改善当地群众生产生活条件、促进产业发展、脱贫致富的公路,他们还同时收获了熠熠发光的不屈不挠、敢为人先的“穿沙精神”,树立了敢想敢干、战胜一切艰难险阻的坚定信念,并使之成了泽被后代的最大财富。

事实是,杭锦旗域内这第一条穿沙公路的成功修建,给了鄂尔多斯人以巨大的启发和勇气,使其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又在全市范围内相继修筑了5条三纵两横的穿沙公路,从而全面激活了库布其沙漠的大动脉,打通了梗阻200多万各族群众心灵相通的障碍。

截至目前,纵横穿越库布其沙漠的公路、铁路,已达22条之多。

2

作为库布其沙漠第一条穿沙公路的直接受益者之一,亿利资源集团对这条路的建设作出了更大的投资。包括总裁王文彪在内的全体亿利人,也为这条路的修筑付出了较常人更多的心血。实际上王文彪也早有修路的心,与杭锦旗政府可谓不谋而合。

王文彪年轻敢干,可谓初生牛犊不怕虎,在盐海子产品遇到大漠阻隔而出路不畅的困境面前,就已经决意要修一条穿越大漠公路了。

为此他深入沙漠做调查。可是怎么才能进到沙漠里呢?一位员工出主意,开着盐场的链轨拖拉机试试。王文彪觉得链轨拖拉机的链条是软的,接地面积大,对付沙漠没问题。事实告诉他,链轨拖拉机在沙漠面前那么不堪一击。十几米高的沙丘挡在面前,链轨拖拉机爬沙丘时,翻了下来。他不甘心,连闯了几次,都是连人带车从沙丘上翻下来。缄默的沙漠好像在以这种方式拒绝这位闯入者。

王文彪决定实施第二方案,组织骆驼队进沙漠,终于进入沙漠腹地。他被震撼了,大漠浩瀚,朝日浑圆,如诗如画。此时的沙漠宁静而坦然,仿佛在无声地召唤着他,在大自然面前,人显得那么渺小。

这次调查,给王文彪留下难以磨灭的印象,沙漠里难得见一棵树,放眼望去不见一丝绿色。看不到任何动物,连一只兔子都没有,难怪人们说这是个兔子不拉屎的地方。

走上半天或一天,未必能看见一个人。令王文彪吃惊的是,在如此荒凉的沙漠中,竟然生存着零散的牧民。他们常年吃不到新鲜蔬菜和鲜活的食品,购买柴米油盐等生活必需品,得到百十公里之外的商店。

住在沙漠腹地的牧民格什道格陶说,因为没路,他只能骑马或骆驼去购物,来回一趟要走两三天,一次得购半年用的生活用品。

当地人盖一座像样的砖房,只能通过羊拖马拉,从上百公里之外运回建筑材料,每块砖的造价比外面高出两三倍,一幢近百平方米的砖房,总造价高达几万元,相当于一个中等城市的房价。没有大夫,没有医疗保障,人们看病只能骑马骑骆驼出去找医院。如果是急病,后果可想而知。若走不出去,只能活活等死。妇女生小孩,如果出现问题基本就没命。四五天才能走出沙漠,即使找到大夫,黄花菜都凉了。没有路,孩子要找寄宿学校,一个刚断奶的孩子就要踏上远离家乡、远离父母的求学之路。走不出沙漠,读不了书,在沙漠里是普遍现象。

王文彪回想自己童年读书的遭遇,这些孩子的经历有过之而无不及。如果穿越库布其沙漠的柏油路建成通车,则一通百通。

1995年6月,伊克昭盟亿利化工建材集团公司组建成立,并成为伊克昭盟盟旗经济一体化的示范企业。盐场改制为亿利集团公司后,产品生产增长很快,由最初的几万吨发展到1996年的几十万吨。然而面临的新问题在于,这么多产品怎么运出去?

很多人知道从盐海子到外面有铁路的地方,也就是乌拉山铁路边,直线距离六七十公里,但当时没有直达的路,只能绕道走,大约500公里。运输车辆要过黄河,当时浮桥应该有10年了,由铁制的浮箱两行并排,供汽车通过。到了冬季黄河结冰,以及春天开河的时候,浮桥还都得撤掉。这导致运输成本特别高。

王文彪算了一笔账,一吨盐总共就卖几十块钱,而因为运费使一吨盐的成本徒然增加60多块钱,几乎和售价相当。实际上,产品的一点微薄的利润,几乎全部消耗到了路途上,毫无利润可言,而且还要亏损。

他着急上火,整天在盐海子周围转悠。林工队折腾了几年,在盐湖周围种了不少树。但他发现这种小打小闹地治沙完全是一种徒劳,根本解决不了问题。沙漠越来越大,风沙越刮越猛,运输道路多次被流沙阻断,运输花费的时间越来越长。最后,这种经营运输模式也实在持续不下去了。

他愁啊,盐场的生产环境好转了,产量稳步上升,但好不容易挖出来的盐和芒硝,却越来越多地垛在仓库里运不出去,企业又一次面临停产。

在如此困境面前,亿利的出路究竟在哪里?

此时王文彪觉得已不能停留在思考层面,而要切实付诸行动了。

他把盐场的骨干们召集起来开会,开门见山说:“自从我做了这个盐场的厂长,尽管发展得不错,有几十种产品,但由于沙漠阻挡,没有路,没有电,没有通讯,甚至没有喝的水,在这样艰苦恶劣的环境下,要想发展越来越难。有一个想法,能不能把库布其沙漠切开,修一条路?”

“修路?在沙漠里怎么修路啊?那可是死亡之海,从没有人进去过。”大家用不可思议的眼光看着他。茫茫大漠,千年黄沙,一脚一个沙窝子,沙丘起伏落差十几米,差点儿破产的小盐场有这能耐?修路不比种树,技术、资金、养护,门槛一个比一个高。

有人分析得更具体:“修路没有技术,不可能修好,修通路怎么养护路?盐场规模不大,要修一条路得花很多钱。刚刚起色的小盐场能否承担起如此重任?钱从何而来?”

王文彪推心置腹地说:“你们的担心是对的,这种风险意识我也有。但不做就是等死,盐场就得解散,各回各家。做了,才有希望。盐场是国有企业,怎么能解散呢?我灰头土脸回去,没办法给组织交账,也没办法给家人交账。我们还有别的办法吗?我们的企业连关门的资格都没有。”

一位老员工指着他的鼻子说:“几百年来没有人敢干的事情,你王文彪能干成?我看你小子不是得意忘形,就是脑子出了毛病!”

不光盐场的员工,包括家人都一致反对。种个树都花了8年,这路要修到何时,就算修通了,又怎么维持得下去?在沙漠修路,不是没有人想过,而是想过试过但都失败了。沙是移动的,路今天刚修好,明天可能就被埋掉,遇到沙丘的移动,修多少就埋多少。

给王文彪出主意的同事韩美飞,认为修穿沙公路心里没把握。韩美飞和王文彪既是老乡,又是同学,原来在一所中学做校领导。现在韩美飞负责公司一个大项目的土建施工,一年时间工厂就建起来了,但产品却很难及时运往天津港。

王文彪提出修穿沙公路,不只是韩美飞,盐场的老领导都认为风险太大。

要在茫茫的沙漠上修建一条公路,首先挡在面前的拦路虎就是资金。王文彪对这个问题的决策还是比较武断的:“就这么干,出了问题我负责!如果不这样做,我认为这个企业不可能活下去。不治服沙漠,沙漠就会吃掉我们。被沙漠吃掉是死,与沙漠抗争也是死,既然怎么都是死,还不如放手一搏,干他一场!”

赌一把,胜算有多大?他自己觉得是胜败各半。他们没有这种技术,没有经验,尽管他出生在沙漠的边缘,对沙漠比较了解,但确实没有进过沙漠腹地里边。

更多的质疑声传到王文彪耳朵里。他想,只有想不到,没有做不到。不尝试,怎么能知道不会成功?不会安于现状的王文彪耐心做大家的思想工作,大会小会上谈,私底下与员工交心,越来越多的人站在了他的身后。大多数员工还是动心了。是啊,没有路就没有收益,没有收益盐场只能倒闭,大家也只能回家蹲着,一家老小喝西北风。

大家只是恳切地看着他说:“王总,难啊!难于上青天!”

万事开头难,但如果不行动,就永远不会有进展。王文彪组成了沙漠修路工作组进沙漠调研之后,拿出了修路的具体方案。当财务把核算结果放在他案头时,却当头泼了一盆冷水:修路资金至少需要7000万元。

但王文彪坚定地要修这条路。他用愚公移山的故事应对质疑,给自己鼓劲,愚公能移山,我为啥就不能把路修成?很多人说他是说疯话,他说:“这就对了,你要是不疯,要是不用非常手段办非常之事,还是老一套,那就只能坐在这里等死。”

然而,钱是硬道理,一文钱难倒英雄汉,7000万在哪里?

盐场总共加起来也没有多少资产,一年的收入只有4000多万,要拿出这么多钱修路,比登天还难。王文彪阴沉着脸转来转去,厂房里产品堆积如山,设备处于半停产状态。

一位工人抖落着双手询问:“王总,怎么办啊?”

不修路死路一条,修路又没有钱。进退两难的王文彪一咬牙,决定筹钱,亲自跑金融机构贷款。

金融机构的负责人像听天书一般,惊诧地问道:“什么?要在沙漠里修路?钱放出去打了水漂,这风险我们不能担。”

银行不傻,一口回绝。好话都说尽,王文彪就差跪下求人,仍毫无效果。躺在简陋的招待所里,王文彪闭目沉思,一条又一条求钱的路被堵死,还能有什么办法?

恰恰在此时,杭锦旗政府的修路大计开始运作了,王文彪转眼看到了生机。

3

在公路建设的两年多时间里,王文彪也与大家同吃同住同劳动。

俗话说“要致富,先修路”,路有了,意味着过富裕生活的日子就不远了,而只有行动起来,梦想才能成为现实。大家的心气儿就特别高涨,干活也特别卖力。看着人声鼎沸的场面,王文彪很高兴。然而,从梦想到现实的道路,从来都不是一帆风顺的。

工程启动的第二天,王文彪一早赶到修路现场,面前的情形就让他高昂的心情猛然一沉:修好的路基不见踪影,满眼都是漫漫黄沙。6米宽的路面,沙子堆得老高,车从这面走不到那面。

有人叹息:“一夜之间,黄沙就把路基盖住,昨天的血汗都白流了。”

身边的人焦灼地问:“王总,现在怎么办?”

王文彪毫不气馁,果断下令:“重新推路基!”

又问:“再被沙子盖住,咋办?”

回答说:“那就再推!”

修路的材料运输主要靠骆驼,材料在几十公里以外,骆驼走得特别慢。大家在等材料进来的时候,公路又变成了沙漠。他们推了埋,埋了推,一晃3个月过去,路却毫无进展。

有人开始埋怨,沙漠里修路怎么可能?这不是胡闹吗?有人开始质疑,多少钱都撒进沙粒里了,连个水花都看不到。在沙漠的打击面前,一部分人的信心动摇了,不和谐的声音越来越多地传入王文彪的耳朵。他虽然表面不动声色,实际却心急如焚。

王文彪对员工们说:“这是一场人和大自然意志的较量!谁先投降,谁就输!我们的企业不能关闭,我们没有输的资格,再难也要坚持!”

库布其沙漠号称“死亡之海”,一夜大风就能移动数座几十米高的沙丘,区区一条羊肠公路如何幸免?绝大多数人没有任何退缩和怨言。条件艰苦,环境恶劣,大家还相信王总说的这条路一定能够修得出来。

王文彪问计于民工施工队。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有个在沙漠中生活摸出一点经验的老汉提出,用柳条插成网格形状,就能把沙子固定住。

抱着试一试的想法,王文彪下令先这样干,结果第二天路基果然安然无恙,赫然躺在一拢环绕的黄沙之中。很快,打方格的修路方式在队伍中推广开来。

到了年底,人们终于修成了整个路段的路基。

按照规划,穿沙公路两侧须植树种草,以防沙子再度侵袭。

这规划是杭锦旗扶贫办邀请市林工队做的设计,第一次规划时也是扶贫办主任白永学亲自带队,一行人的车子还曾陷在漫漫黄沙里。最初的设计是西侧林带宽200米,东侧的背风坡林带宽50米。方案出来后,大家却都觉得有点窄,旗里领导尤其担心,说“你们可弄准成了,一定要把沙子固住,否则咱这路可就白修了”。那些年,人们真是都被风沙刮怕了。于是几经研讨,为保险起见,最终将西侧林带宽度扩展到500米,东侧扩展到200米。

从第二年春天起,人们就开始在路基两侧建设防护林带,在柳条方格里种树苗。不料,夏天的沙暴狂风一过,树苗全都没了影踪,只好次年继续种。适逢8月,进入雨季。下了点雨,黄沙不再飞扬,加上网格固定的作用,路基终于没有再遭黄沙淹没的命运。

兵来将挡,水来土屯。有难题大家一起想办法解决。他们在沙漠里流血流汗。路,在他们的脚下一点点向前延伸。到年底,路基终于全部铺上了砂石子,也算取得了不小的进展。

穿沙公路的修建进入第三个年头的春天,王文彪惊讶地发现,凡是树活了的地方,高高的沙丘不见了。原来树长高后,固定住沙丘无法移动,风一吹,沙丘的沙子落入低处,填平低坑,沙漠变平了。以前他们修路,必先用铲车将沙丘推平,耗时耗力,原来只要种树就能达到好的效果。他们迅速调整工作重心,全线直接在沙漠里种树,同时硬化路面。

对于穿沙公路的建设,每一个奋战在第一线的杭锦旗人都作出了常人难以想象的付出。修路要先打路基,用土或石料按照路线位置和技术修筑路面基础。在沙漠里打路基,比平常铺路基要困难得多。推土机打头阵,把十几米高的沙丘推平,推出路面,工人们再紧跟着打路基。没有好机械,大型的75马力推土机就是最好的,又不能拿推车推,进度很慢,几乎全是靠人和推土机完成。

没有亲身经历过,不知道其中的苦。库布其黄沙漫天,酷热难熬,平均气温在40℃左右,不要说干活,就是站在那里也让人难以忍受。晚上住帐篷,又特别冷,早晨起来身上盖了一层沙。工人们只能带来一些简单的生产用具和生活用品,每天啃着干巴巴的干粮。带的水喝完了,在沙漠的湿地就地挖井取水,有人形容这些经历像上甘岭。

吃饭更成问题,一日三餐都是馒头和沙子一块进嘴,一张嘴,沙子自然而然就进去了。馒头啃光了,就得现做饭,可在沙漠里怎么生火做饭?

生活在沙区的人自来就有以苦为乐的精神。很快,工地里流行起一种做羊肉面的办法:把穿在身上的羊皮袄当面板,随便和点面粉,沟里捡块长条石头当擀面杖,把垫着羊皮袄擀薄的面片煮熟后,就成了一顿没有肉却带着羊膻味的羊肉面。

在1999年10月8日穿沙公路竣工那天,王文彪在通车庆典仪式上语声哽咽:“65公里的路,整整修了三年啊!在沙漠里修路,我们修成了!”

现场许多参加修路的干部、职工和群众都忍不住落下激动的泪水。

亿利因此与世界更近,与成功更近,世世代代被沙漠围困的库布其人终于有了一条通往外界,与外界同步前进的坦途。

穿沙公路的修通,使库布其沙漠10万农牧民的生产和生活也因此大大改善,贫瘠到绝望的荒漠希望正被重新点燃。为了这条路,王文彪和无数人都脱了几层皮,冬天顶着严寒,舔着嘴唇裂开流出的血,夏天顶着40℃的高温光着膀子,一锹一锹地往前干。这条路的建成,对王文彪的所有质疑和嘲讽被风吹散,一路的艰辛也都得到慰籍。

就在穿沙公路即将建成通车之前,一位蒙古族老大娘遇到了正在公路边巡察的王文彪,她领着两个孙子跑到面前,虔诚地说:“来,过来给这位带头修路的叔叔跪下磕个头,要不是这位叔叔,你们可能一辈子也走不出这个沙漠。”

滴滴汗水粒粒沙,这条路背负着库布其沙漠几代人的梦想。

王文彪感慨说:“这是我最大的慰藉,也是我这一生梦寐以求的事情。我就出生在库布其沙漠,我的童年曾经过着与他们一样的生活,我也深受其害,深知其苦,但我同时也深深地爱着这片土地。”

这是他做企业多少年来最想掉眼泪的时候。眼泪不是水,是一滴滴心血化成的液体。

4

这一大片黄河河套之南的大漠,形似与神似的弓弦,终于在这一代人手中射出了一支胜利在握的利箭。亘古以来,第一条穿越库布其沙漠的公路,像一条生命的大动脉,为数十万人带来了改善生计的途径。

大路朝天,笔直的穿沙公路宝箭一般越过浩瀚的库布其沙漠腹地,从盐海子直指黄河边,抵达阴山山脉的乌拉山口。它像大漠母亲平坦的胸膛,接受着子民们的抚摸,把封闭了很久很久的人们送出了外面的世界,又迎回到故土上来。外面的世界很精彩,也让天地间的福音降临往日的死亡之海,让这块世外荒漠成为富饶大地的一部分。

穿沙公路一经修通,便开始发挥它的社会效益和经济效益。不仅为盐场每年节省1000多万元运费,还将产自库布其沙漠里质优价廉的湖盐、芒硝、硫化钠、低铁硫化钠等无机化工产品很快运了出去,迅速占领内蒙古、上海、天津、辽宁等地的市场,远销俄罗斯、澳大利亚、新西兰等国家。其中,硫化碱的市场占有率一度达到世界第一。

在沙漠修路也许还是简单的,难的是把路保下来,不受风沙的侵袭和掩埋,所以,必须坚持长期防沙固沙,种草种树。

为了保障穿沙公路的畅通无阻,拦挡风沙的侵扰,要给公路穿上绿色防护服。有了路,现代机械得以开进沙漠,绿化得以更好地实施,同时路得以保护下来,从而形成了绿化和道路一起衍生,一起扩展,绿色在沙漠里漫延开来。

2000年,亿利化工建材集团公司更名为亿利资源集团公司,被列入国家520家重点企业行列。同年7月25日,亿利控股97.371%的亿利科技A股在沪上市,当年营收2亿元,主要来自无机化工产品、农肥和医药产品等的生产和销售。

经过10多年的探索,王文彪发现他心里一直为之兴奋的,竟然不是把一个小盐场变成上市公司,而是心中那条隐约浮现的绿色经济带。他的兴趣和志向,显然不怎么在化工原料上,而是隐约摸到了荒凉沙漠的一条生机盎然的绿色命脉。

路,在沙漠中不断延伸,似乎没有尽头。

从王文彪动意修路治沙开始,30年多后,他从未逃离这片生养他的故土。而是又开始沿着这条路走出去,把治理沙漠的经验推广给荒漠化的地区,给全球提供了一条生态修复的必由之路。这条路,是库布其沙漠重返生态绿洲的大血脉,也是通往外面世界的精神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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