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菜上齐,舞乐响起。
漯波先生率先开始了自己的表演:“为袁冀州贺,为曹使君贺,为王令君贺,为满县丞贺。”整整四杯酒,杯杯都是满满的敬意。也不知道是不是有意为之,但王曦最不惧怕的就是喝酒。自己可是被各种度数国酒,洋酒无数次淬炼出来的酒场小能手。岂能怕你们这黄不拉几的低度米酒。
“此次能得老先生邀请,实在是荣幸之至呀。怎奈县廷事务繁多,不便久留,见谅,见谅。”王曦喝完酒也不聊正题,直接起身便要走,这是和满宠商量好的。所以满宠也佯装起身。
东武阳一众豪族不干了,怎么就要走了喃。都眼巴巴的拿眼睛暗示漯波先生,先生快拦住他呀。
“令君,县廷之事固然重要,可是吾等亦有重要的事情道与令君知晓。”老先生今日别提多后悔了,自己何必趟这趟浑水!这王曦古灵精怪,天马行空不着痕迹呀。甚至后悔自己召集弟子硬刚王曦。王曦和满宠对视一眼,两人心里明白,今日的调子变回来了:“老先生,我真的是特别忙,曹使君要建西武阳,为东郡治所。曹使君忙着迁东郡士族,而我则忙着建城的准备事宜。确实时间不多。请老先生长话短说。”
自从漯波先生挑动豪族开始和王曦赌气时开始算起,县廷里事情就没有一件是提前知道的。如今王曦顺嘴说了已筹备西武阳,一众人就像野狗闻见肉味一般,眼珠子都红了一圈。建城是大事呀,这里面即有不少商机,也有不小风险喃。饭局上更是几人欢喜,几人愁。喜得的是家里做砖瓦,木料生意的豪族,愁的是本地扎根的世家士族,西武阳建城是否意味着东武阳将被放弃。如此一来与东武阳命运相连的世家便首当其冲,而且西武阳不可能离的太远,自己在东武阳的利益必然受到严重的威胁。
漯波先生闻言也是一惊,这曹操和王曦才到东郡多久,已经将东郡闹得鸡犬不宁了。筑城这种大事,根本没提前通知他,这是赤裸裸的无视呀:“西武阳?可有朝廷的旨意?”
王曦也不知道为什么满宠要自己这样说,索性也不答白。鱼以上勾,满宠微笑着躬身说道:“如今董贼劫持了皇上,朝廷的旨意暂时出不来。此事乃曹使君亲自筹划的,为的是安置熊猫集的流民。毕竟东武阳城小住不下着许多人。”
“可有章法了?筑城乃是大事。”
“扩熊猫集五里,筑城。”
“东西甚远,如何管理?”
“东西武阳各有县丞,县尉,诸曹。日后还可将两城合为一城。”
“不妥不妥。不如扩东武阳。”
“宠只是奉令行事。”
“王令君,王令君。此事不妥呀。”
众人那还有心思吃饭,满宠说话藏着掖着,完全打探不出多少消息。纷纷将目光转向王曦。
王曦噌的一声站了起身来,就在站起来的那一瞬间,案几上的杯子被带倒,狠狠的摔在了地上:“啪。”
漯波先生便向受惊的小白兔一样,手中的酒杯也握不住,猛然起身回头四顾,发现一切正常,脸色才稍稍回转。而一众东武阳豪族闻声也四处张望,心里也是忐忑不安,难道是摔杯为号?
满宠都被吓了一跳。却见王曦扶着脚说道:“抽筋了,抽筋了。不是很习惯跪着坐。都坐下吧,聊到哪里了?”缓了缓,王曦又扶着案几继续跪坐。
“王令君,满县丞所说?”漯波先生差点没被这一出吓死,好再平日养气的功夫不错,才堪堪缓过来。王曦点点头算是回答。老先生换上了笑脸:“这是好事,东武阳既然是东郡治所,就该有治所的模样,旧城确实小了。只是熊猫集扩建筑城,费时,费钱颇多。这劳役恐怕不好征发吧!”
王曦看着一脸和蔼可亲的漯波先生,心道:老匹夫,真鸡贼。两句话就下了好几个套。可惜消息不是那么好套的:“三万多流民够用了,而且都是熟手了。东郡富庶筑城的钱是有的。至于以后治所所在曹使君没说。”
“三万多流民,吃食可不少,东郡连年战火。令君的负担可不小呀。”咨河先生仍然不放弃,看似提点。实则是希望王曦开口借粮,如此才好来往。
王曦知道,肉戏来了。故作为难:“不瞒先生,确实是难以为继。东武阳确实缺粮。三万流民也是无田可耕。这两天整理在册田地,过往税赋等等,脑袋都快炸了。”来了,来了,又是一枚炸弹。再坐的没有一个人坐的住了。好好的清理田地,税赋干什么?东武阳一众,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目光还是落在了主心骨老先生身上。王曦看在眼里,乐在心里。满宠不愧是青史留名的能臣。自己被动了这么久,今天终于掌握了主动权。
“令君不是忙筑城事宜吗?怎么又着手这些杂事?”漯波先生有种不祥的预感,今日的酒宴,越发诡异离奇了。
王曦朝满宠点点头,今日自己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剩下的全是满宠的表演时间了。
满宠缓缓站起身来,向诸人行礼。从袖子里拿出三卷竹简。缓缓打开,吸引了一众东武阳人的目光,无奈分席而坐实在太远了,看不清字。
“诸位,宠,整理县廷文书。发现全县自熹平三年开始至今。十多年间,东武阳在册田地减少近半,人口流失超七成。而且盐铁专卖也不再郡廷备案,反而改在县廷备案。宠又向讨要了东郡的文书,这前后也相差甚大。不知,先生何以教吾?”满宠一字一句说轻巧,砸在这一众人身上却比利剑还锋利。
漯波先生瞪大眼睛看着满宠,万万没想到,今日的王曦只是一个幌子,真正的杀手锏却是这个年岁不大的县丞呀。各大世家十几年来,确实借着天灾,黄巾等借口操纵县廷。一年一年的将田地帮佣从县廷文书抽离。如今被翻找出来无论如何都是不能认的,一旦承认,在座的还能剩几人?
“东武阳,近些年来确实不好过,现有熹平三年的大洪水,后面接踵而至的,不是旱灾就是洪水,更可怕的是这几年黄巾贼闹得厉害。东武阳逃往外地的太多了。我等不愿离开故土,才咬牙坚持,留在了东武阳。然而更多的人则是外逃避难,这良田荒芜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了。”漯波先生此时又换上了一副,故土难离悲天悯人的慈悲模样。
王曦看的牙痒痒知道这个理由几户无懈可击,暗暗看了眼满宠。满宠微微颔首,大声地笑了出来:“哈哈哈,在平原为令时,听一些老吏说。郡中大族会悄悄的将田地帮佣等抽离,以逃税赋。还担心东武阳会不会是如此。但是今日多亏了先生解惑,原来是天灾人祸所致。如此便好。如此便好。有道是天灾易治,蛀虫难除。若是有城中蛀虫那可比天灾可怕多了。”
漯波先生已经笑不出来,在座的其他人也都沉默了。今天的交锋信息量大很,一时半会都捉摸不透。王曦见酒宴冷场了,便举起酒杯招呼道:“好在天佑大汉,天灾已过过,黄巾已平。本县,明日就参考熹平三年前记录,将废田寻出来,正好也可以让三万流民补种下粮食。但愿如此能熬过今年冬天,不知各位可愿助本县寻田开荒?”
咨河先生和一众士族豪强惊呆了,手中的酒是万万喝不下去了。废田在哪?可不就在自己手中吗?哪里还需要补种?
“王令君,废田荒废许久,恐怕已经变成荒地山林了。”漯波先生的后背已经被汗水透湿,如今当很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王曦假装一脸哀愁:“可是全县,无田流民太多,收拾收拾还是能收拾出一些田地来的。总比没粮好。”
“寻田之事,繁琐复杂,非一日能成,不如缓缓图之。先筹措粮食才是重中之重呀。”漯波先生心里委屈,但是如今必须要稳住王曦,不然真要查出侵吞田地,逃躲税赋。抄家灭族都有可能。一众东武阳的士族名流豪强也纷纷附和。漯波先生好似有了些底气:“大肆寻田开荒,劳民伤财势必会激起民愤。黄巾才刚刚平息,只怕再生事端。想来王令君也不想东武阳四处暴乱吧!”
赤裸裸的威胁,有了东武阳士族名流豪强的暗示和支持,漯波先生的态度大转弯,妄图强行施压。
满宠嘴角露出一丝丝,不易察觉的邪魅一笑:“按照以前的做饭确实有些劳民伤财。不过此次不一样。县廷将全县公告,废田位置和大小,鼓励民间自由开荒。开荒后向县廷登记,补交十年田税即可。如一月后仍旧无人开荒之地,县廷将统一安排开荒,充为公田。黑户者补交十年口赋即可重获户籍。诸位觉得如何?”
咨河先生沉默了,这已经不是他立马就能做出回应的事情了。自家也藏匿了近千亩的良田,手中黑户也不少。如果补齐田税着许少说也是几百石!其他士族大家所藏匿的何止千亩。补齐田税,交出黑户损失不可谓不小呀。
王曦和满宠等了片刻见,东武阳的一众人等尽皆沉默。两人相互交换了眼神后,起身离开。
一众人将二人送上马车,又目送至远处。
“漯波先生,家主传来了消息。不同意!刘家从孝武朝便在东武阳扎根。官员流水一样的趟过,从未见过如此无耻的。”刚刚从身后随从接过消息的东武阳;刘家嫡长子,刘效将家主的亲笔信递给了漯波先生。
漯波先生名望虽高,但是依旧比不得刘家世代经营:“刘家主的意思是拖!既然王熊猫给了一个月的时间,那就先拖一个月再说。如今时局动荡,一个月后天知道会怎么样。诸位怎么看?”
“吾觉得可行。吾这就给家叔父去信。这是兖州,不是冀州。袁本初管的太宽了。”
“甚是,县廷全部任用,无德带罪之人,此事吾也会给家父去信,弹劾东郡太守。”
“诸君!既然如此,便各自联系,定不能让一个邪祟搅乱了东武阳!”
东武阳一众决定从各个层面让王曦知道,东武阳的力量。一时间,不仅是兖州官吏,兖州士子,兖州百姓,就连兖州的道士和尚都开始传说,东武阳的贪官,酷吏横行东郡,东郡百姓水生火热,苦不堪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