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上这天的早晨,老赵也很早就起来去了湖边的养殖场。胡玉珠让他在家休息休息,反正饲养的鱼有工人照看着,这些工人跟在老赵身边多年,完全可以放心。老赵说在家待不住,去了即使不做什么事情,但湖里空气好,就当去透透新鲜空气。胡玉珠也就不再说什么。
天气很好,刚刚升起的太阳照耀着整个湖面,到处波光闪闪。虽然还未到雨季,但湖边的小路已有一大半淹没在了湖水里,整个湖面也变得更加开阔。渚洲已经淹没在了水下,上面生长着的一簇簇芦苇茂密繁盛,沾着露水的叶子清翠欲滴,叶子的清香夹杂在腾起的水气中,随风飘散着特有的渔家气息。更远的地方,渔网和浮标把湖面分隔成一个一个的方格,井然有序,如同乡野间农民的田地一般。那里便是老赵和其他渔民的养殖场。
春节过后约一个月,老赵才把自己养殖场的鱼出网。由于市场上往往是春节前出网的鱼较多而春节后出网的较少,这一次又让他赚了不少,但他看起来并没有往年那样开心。这也让他意识到,钱其实并不是那么重要,儿女不开心,他也不会开心。他想,如果要让女儿开心,跟苏森在一起也许才是最重要的事。
老赵坐在自家的大船上喝着茶,时不时朝着湖岸边张望。船头一个青花瓷大盆子里种植的一株月季正花团锦簇,花香阵阵。这株月季陪伴他们一家已经好多年,妻子和女儿很喜欢月季花,所以虽然全家早就搬上了岸,大船也换了几艘,但这株月季始终还保留着。家中院子里的那一株,就是女儿特意从这株月季上剪下了老枝栽插的。
老赵今天来湖里,并不是为了养殖场的事,而是为了等他的一位老朋友。这位老朋友自然就是苏星。自上次见过面后,苏星一直没有来湖边,但每到假日,老赵还是希望能见到他,他想当面跟苏星打声招呼,告诉他自己这么做确实也是不得已。
老赵虽然认为自己是因为女儿出国的事才给苏星打了电话,这并没有什么错,但还是觉得可能会对他们之间多年来的友情产生负面的影响。
首先,自己的举动可能会让苏星感到很难堪。事实上也正如他所想,苏星确实感到很难堪。
就学习上来说,苏森同赵小欢之间的差距是很明显的,这也决定了两人毕业后的发展方向绝大的可能性不会一致,除非赵小欢主动放弃好的条件,心甘情愿陪着苏森。即使赵小欢愿意,但苏星又怎么能让自己的儿子成为这么自私的人呢?说来说去,儿子不如人家,就只能选择离开。
另外一点,这件事也常常让苏星感到自责,认为自己在儿子学业的问题上还是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为了弥补以前的过失,这学期苏星经常让妻子唐静发信息去勉励儿子,让他认真学习,不要贪玩,后面争取考研。虽然不知道有没有效果,但至少得试试。前几天唐静告诉他,儿子五一不回来,是因为要抓紧时间复习,参加六月份举行的英语四级考试,并说班上的一位女同学对他很好,在学习上给了他很大的帮助。虽然唐静在提到苏森的那位女同学时很是开心,但苏星并未在意,反而是儿子在学习上的点滴变化让他更加高兴,心中一直以来的纠结也就少了许多。
今天睛好的天气使苏星的心情格外舒畅,苏森在学习态度上的变化好象也增加了他对儿子的信心。吃过早饭后,苏星便跟唐静说要去湖边走走,唐静看着他有些诧异。
快到九点的时候,苏星走过了大桥,老赵远远就看到了他的身影。
来之前,苏星就想过,如果遇到了老赵,也不用再避开他了。一来两人朋友这么多年,二来老赵这么做出发点也是好的,算不上有什么错,换成自己,也有可能这么去做的。天下的父母又有多少不为子女着想的呢?
苏星走到湖岸边时,老赵已经划着小船来到了围堤边的垛口附近。虽然湖里的很多船已经改成了机器动力,但老赵的这条小船却依旧用着桨。每年他都会对小船维护一番,船体一直保存得很好。
苏星也看到了老赵,他微笑着快步向小船走过去,高声同老赵打着招呼。
苏星的主动让老赵的心中少了些顾虑,也高声同苏星打了个招呼,并邀请他上船。
苏星上了船,从老赵手中接过了木桨,说自己好多年没有划船了,今天也想露一手。这划桨的技术还是当年刚工作时向老赵学的。
苏星向着大船划了过去,划桨的手法颇为到位。
快要接近大船的时候,苏星忽然对老赵说要不就不到大船上去了,就在小船上聊聊也挺好的。老赵说那也行,不过得去大船上拿点水。老赵拿好水后,又在小船上撑起一张遮阳伞,这种伞是渔民每家必备的。苏星便收了桨,任由小船在湖面上自由地漂着。一只正在浮萍上晒着太阳休憩的青蛙看见漂过来的小船,“扑通”一声跳进水里,向湖底深处游去。
两人在小船上推心置腹地聊了好久,直到将近午饭时分,苏星才同老赵一起上了岸,到老城区找了间小酒馆吃饭,席间,老赵给女儿发去了一条信息。
赵小欢醒来后,秦夏花笑着说她睡得很香,让她快点收拾收拾,一起出去吃饭,自己已经很饿了。听秦夏花这么一说,赵小欢也感到有点饿了。
秦夏花带着她来到了附近一家以桂花鸭闻名的特色菜馆。在秦夏花同服务员点菜的当口,赵小欢才看见了不久前父亲给她发来的信息,大意是你人在省城,苏森五一节也没有回来,有空的话可以去看看他,在学习上多给他点鼓励。至于你们最后的结果如何,我也不想过多干预了。今天我同你苏星伯伯谈了一上午,觉得当初冒然把你们俩分开,并不是很妥当。但我和你母亲之所以背着你这么做,主要也是出于爱你之心,希望你不要往心里去。这次不回来不要紧,端午节有时间再回来看看。
赵小欢看着信息反复读了几遍,父亲态度的转变,让她既开心又难过。要不是因为饭馆里来来去去的人多,她根本按耐不住自己长久以来一直压抑着的心情。赵小欢向服务员询问了洗手间的位置,连忙跑了进去,一下没忍住便哭了起来。又怕引起别人的误会,只好捂着嘴巴偷偷哭了一会,心情才逐渐平复了下来。在盥洗室洗了一下脸,看着镜子里的模样,赵小欢也不明白自己现在为什么会变得这么软弱。
秦夏花已经点好了菜坐在那里等她。一盘大份的桂花鸭也已经端上桌来,鸭皮油润光亮,肉质鲜嫩不腻,一看就让人食欲大增。
赵小欢坐好后,秦夏花往她的盘子里夹了一块鸭腿肉,让她快吃:“小欢,这是姐特意给你点的噢,你尝尝跟我们老家的做法有什么不一样。桂花鸭吃了不但补血,还可以消除疲劳,关键还有美容效果,还可以……”
正在向赵小欢详细介绍桂花鸭功效的秦夏花忽然停住了,俯下身凑到赵小欢的面前看着她说:“你刚是不是哭过了?”
赵小欢夹起那块鸭腿正准备吃,秦夏花的这个姿势让她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见秦夏花仍然疑惑地盯着她,赵小欢只好放下了筷子,摇摇头说:“没有啊,哪里有哭过。”
秦夏花哼了一声:“你骗小孩子呐,我看你眼睛都是肿的。”
赵小欢正要解释,服务员端上来了一盘点心。
“可能是这几天没有休息好,眼睛看起来才有点肿。”服务员走后,赵小欢想了想,还是暂时不跟秦夏花说父亲发信息的事了。
秦夏花坐了下来,点了点头:“可能是这样的,刚才在宾馆你就睡得好香。那快吃快吃,补补身子。”
前前后后一共上了六道菜,两人不但全部吃光,赵小欢中途还单独让服务员给她添了满满一碗饭,也是吃得干干净净,把坐在对面的秦夏花都给看愣住了。
赵小欢放下筷子,看见秦夏花直勾勾地盯着她发呆,有点纳闷:“你这样看着我干什么,我脸上有哪儿不妥吗?”
秦夏花回过神来,连忙摆手:“没有没有,我是在想你身板没我壮,怎么这么能吃的,我自愧不如啊。”
赵小欢这时才意识到这一顿饭自己确实比平时吃得多了很多,不好意思地冲着秦夏花笑了笑:“吃得是有点多,好久没吃这么多饭了,应该是看见花总您让我的心情变好了。”
秦夏花从鼻子里嗤了一声:“你就别奉承我了,心情变好那是肯定的,只可惜不是因为我哎。”
赵小欢撅起嘴装作委屈。
秦夏花连忙起身过来拉着她的手:“姐是跟你开玩笑的,莫生气莫生气。走,我带你到处转转去。”
整个下午,赵小欢跟着秦夏花在这个景点那个名胜之间跑来跑去,可是她却不知道到底玩了些啥。
赵小欢的心中一直在想:苏森,你现在在干嘛呢?可知道我很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