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典故卡】
秦晋之好
出自元?乔孟符《两世姻缘》第三折的成语，泛指两家联姻。《史记?秦本纪》《史记?晋世家》中有相关记载。秦穆公在位期间，晋国经历了五位君主。在此期间，秦晋两国有过三次联姻，可谓亲上加亲。然而，因晋惠公、晋怀公父子多次背信弃义，秦穆公曾率军伐晋，后来拥立晋文公即位。晋文公在位前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晋国一直强于秦国，是春秋诸侯国中的霸主。晋文公去世后，秦穆公打败晋国，成为新一任的春秋霸主。
新秦晋之好：
白眼狼星
一
“大王，臣夜观天象，发现西北方有狼星出现，预示会有异族入侵而引发朝廷危机。依臣所见，这一定是神灵在警告我们，您欲立骊（lí）姬娘娘为正夫人，是忤逆天意之事。她本贱婢出身，又是战败的异族人，一旦得到专宠，必定祸患无穷……”专掌星象的卜偃焦急地向晋献公启奏道。
“噢？狼星一直都是传说，寡人从未见过，爱卿会不会看错了？”
“臣世代为卜偃，请王上不要质疑本人的专业和操守。在先人的记载中，多次提到过狼星。这颗星位于阙丘以南，在井宿中最为醒目。一旦出现，必有大患哪！”
“好了好了，爱卿不必太紧张。寡人在位数十年，文治武功都成就斐然。我们国富民强，军队所向披靡，先后击败骊戎、狄戎等国，并国十七，服国三十八……那些异族人早被我们打得满地找牙，想逃还来不及，哪敢来挑事？”
“可是王上，天命难违……”
“爱卿也许看错了，弄不好那不是狼星，而是狗星。狗和狼本就长得差不多嘛。狗是什么动物？《忠犬八公》那电影你看过吧，狗是人类最忠诚的朋友。我看，这天狗星的出现，应是大吉之兆，说明四夷都已彻底为我大晋国威所震慑，只能乖乖蜷在本王脚边当舔狗。不足为惧，不足为惧！”
“王上，您这是强词夺理！”
“好了好了，是狗是狼，一律射杀了就是。先人不是曾在狼星东南边立把弯弓射天狼吗？我们照做就是！下去吧。”
“是。”卜偃得罪不起，唯有无奈退去。
二
数年后的一天，秦穆公召大夫公孙枝来问：“这些年来，我老丈人家有些不太平，爱卿一向消息灵通，快跟寡人说说？”
原来，为了与头牌强国攀上亲戚，秦穆公曾主动上晋献公那提亲，迎娶了献公女儿，双方结成“秦晋之好”。
公孙枝有些疑惑：现在晋国乱成一锅粥是天下皆知的事情，秦穆公不去问老婆，却来问自己，不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虽然主公平时表现得十分慷慨，但伴君如伴虎，谁知哪句话说不对，就捋了老虎胡须呢。他在心里思忖片刻，回道：“启禀大王，晋国自从立了骊姬为夫人，就祸事连连。先是太子申生因毒害晋候未遂罪被赐死，大家都说他是被陷害的；接着晋候病故，骊姬之子奚奇继位，却在为父守孝时被太子党里克刺死在灵堂。骊姬又立外甥卓子为君，没几个月，又被里克当场杀死在朝堂之上，骊姬被鞭杀，大忠臣荀息也自杀殉主……”
“好了，这些我已知晓，王后为了娘家这堆破事，成天哭哭啼啼，我劝都劝不住。”秦穆公温和地打断他。
“另外，最近还发生一桩怪事，”公孙枝话匣子一打开，一时竟关不上了，“当年，晋献公欲立骊姬为正夫人，专门进行了占卜，据说卜偃观测到狼星，认为不吉，而晋献公坚持立骊姬，结果惨案频发。奇怪的是，如今骊姬已死，可卜偃近日再次发现狼星……”
“打住打住，我又不是属狼的，对此不感兴趣。”秦穆公露出不耐烦的表情。
“我还没说完呢，王上，”公孙枝反倒来了兴致，“昨晚，我国卜官也观测到狼星，说是那双眼透亮，白光四射，十分瘆人哪！”
“有完没完？”秦穆公面露愠色，“轮到寡人发言了吗？”
公孙枝吓得打了个激灵：“王上，轮到您了。”
秦穆公若有所思地凝视着公孙枝：“我今天找你来，是要商量一件大事。秦国地处西部边陲，交通不发达，又有晋国这个拦路虎，致使我们入主中原开创霸业的理想迟迟未实现。现在，晋国出现权力真空，两位公子重耳和夷吾还在国外流亡，这不正是我们秦国发展的大好机遇吗？”
“大王的意思，是趁火打劫，攻打晋国吗？”
“什么趁火打劫，你看我像那样的小人吗？再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晋国树大根深，要想一下拔掉它也没那么容易。我们不如做个和事佬，在重耳和夷吾之间选一个扶上王位，以后，还怕晋国人不听我们的话吗？”
“既然这样，大王决定扶持哪位公子？”
“本王召你来，正是想听听爱卿的意见。”
“那当然是重耳了，他的贤德远近闻名；而夷吾呢，上次打麻将欠了我三毛钱还没还呢，而且听说此人气量狭小，如果让他当上国君，晋国群臣必然不服……”
“要的就是这个效果，”秦穆公暧昧一笑，“晋国内部越乱，君主越不得人心，于我们不是越有利吗？”
“那大王的意思是？”公孙枝浑浊的脑瓜子好像喷出了一股清流。
“我也就不拐弯抹角了，”秦穆公说，“昨日，我那个小舅子夷吾派亲信来找我，说他已和大夫里克接上线，希望我能助他回国即王位，里应外合，必能成功。事成之后，晋国在河外的五座城池，全部赠于秦国。我思量着，觉得是笔划算买卖，你说呢？”
“可他欠我的三毛钱还没还呢，这五座城……”公孙枝犹疑道。
“嗨，那点小钱何足挂齿，忘了也不奇怪。可这么大的一块地皮，想他再是老年痴呆加脑溢血，也忘不掉吧！”
“忘是忘不掉，会不会赖掉，就说不清楚了。”公孙枝发出“哼”一声轻轻的鼻音。
三
公元前651年，夷吾在秦军护送下安全回国，顺利即位，也就是史上的晋惠公。
没想到，真被公孙枝这张乌鸦嘴说中了！
秦穆公等得头发都长虱子了，连晋国一块砖头都没见到，忍不住差人去问，晋惠公推脱道：“我是一诺千金的人，可大臣们把我拦住了，说五座城又不是五间茅房，就这么拱手送人，对不起列祖列宗。我一张嘴哪说得过他们？还请姐夫谅解，待我把列祖列宗说服了，一定马上兑现！”
若不是王后百般劝阻，秦穆公恨不得立马把这老赖抓回来，做成祭品祭祀列祖列宗。
很快，报应来了。
一年秋天，晋国乡间，正在收割庄稼的农人忽听天空传来一阵犹如直升机螺旋桨发出的轰鸣声。他们惊诧地抬头一看，我的妈呀！蝗虫军团遮天蔽日，正向庄稼地里冲锋，所经之处皆为赤地。有密集恐惧症的人当场就吓晕了……不过这蝗虫也不贪心，在晋国田间肆虐一番，吃饱喝足就撤军了。仅仅过了一天，蝗虫无影无踪，连一片翅膀也没留下，但晋国四处回荡着百姓的哀嚎声：庄稼全成了“光杆司令”，我们怕是都得饿死了！
狗急跳墙，晋惠公也只能找邻居加亲戚的姐夫求援，差人送去求助信：本国遭遇蝗灾，庄稼颗粒无收，生灵涂炭，民不聊生，还望姐夫大人有大量，卖点粮食给我们，全城百姓必将在神灵面前为秦国祈福。
秦穆公收到这封信，有些哭笑不得：“这厮，还有脸来求我帮忙！”
可大夫百里奚等人来劝：“上次我们助晋侯回国当上国君，已是有恩于他；这次如果答应把粮食卖给晋国，他就又欠了我们一次人情。晋候一定会知恩图报，说不定五座城也会一并作为谢礼送来了呢？”
“嗯，有道理，是人都有良心，除非他真是个没心没肺的白眼狼。”秦穆公于是同意了晋惠公的请求，帮助晋国度过难关。
没想到，次年冬天，秦国也开始闹饥荒。秦穆公想当然地派人去找晋惠公，要求向晋国购买粮食。
“有来有往，投桃报李嘛。”换谁都觉得，于情于理晋国都会答应，然而……
“不卖！”晋惠公想都没想，大笔一挥，在秦国使者递来的国书上签了两个大字。
大夫庆郑实在看不下去了，指责道：“秦国多次施恩于我国，如果忘恩负义，恐怕人心离散，那是不亲；幸灾乐祸，是为不仁；贪小便宜，乃是不祥；惹恼邻国，便是不义。亲、仁、祥、义四德俱失，您拿什么守护国家？”
晋惠公的舅舅站在一旁，阴阳怪气地说了一句：“当年欠秦国的五座城还没给呢，现在就算卖粮食给他们，咱也不讨好。正所谓，皮都没给他，给几根毛又有毛用（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嗯，说得对，知我者，莫如舅也。现在秦国正处于水深火热之中，无暇他顾，咱们不如趁其不备，拔掉这根眼中钉肉中刺！”晋惠公得意洋洋地说，差点没把庆郑气昏过去。
四
患有严重拖延症的晋惠公这次效率惊人，很快就做好了出征准备。开战前，他还组织了一次占卜活动。这次占卜可谓细之又细，连戎车该派谁担任护卫这么小的事都占到了。可见，晋惠公自知理亏，道义上已输了大半，想借神灵的帮助找回点胜算。
“占卜结果如何？”晋惠公迫不及待地问。
“让庆郑来担任您的戎车护卫最适合。”卜偃如是说。
“什么？让那个婆婆妈妈的人做护卫，我不战死也得被他念死！”这下，晋惠公连神的话都不听了，换了自己的家仆当护卫。
“去，把郑国送的小驷牵来给我驾车！”晋惠公吩咐家仆道。
庆郑又不失时机地跳了出来：“大王啊，万万不可！打仗一定要用本地马驾车，因为这些马熟悉地形，更好驾驭。您现在用外国马，万一它们水土不服，临时出乱子，后果不堪设想！”
“你的屁话还真像我小时候玩的打地鼠游戏，打下去一只，又冒出一只，还有完没完？”晋惠公狠狠瞪了庆郑一眼，拂袖离去。
秦穆公没有等来晋国的救济粮，反倒等来一纸战书，怒火把他的头发胡子都烤焦了，大臣们赶紧抱起灭火器，对着主子就是一阵猛喷。
“咳，咳……”秦穆公回过神来，吩咐大臣道：“把我这些还燃着火的头发胡子收起来，火种保留好，我一定要用自己的火烹了这头白眼狼。庆功宴上，我请大家吃烤全狼！”
于是，秦晋两军展开了一场轰轰烈烈的大会战。
饥寒交迫的秦国士兵都瘦得皮包骨，但一想到白眼狼晋惠公，就恨不得食其肉、饮其血，这样一来就产生了望梅止渴的效果，大家忘记了饥饿，反倒个个像打了鸡血一般，士气空前高涨。喊杀生此起彼伏，坐在戎车上远远观战的晋惠公，仿佛都能感受到从敌军将士眼中喷出的火焰。
忽然，一阵马嘶声响起，晋惠公的戎车马匹小驷受不了刀光剑影的惊吓，将戎车拉到一片泥泞之中，还撞上了一块大石头，再也跑不动了。戎车也散架了。晋惠公吓得拽住小驷的尾巴，发现自己的脸正贴着小驷的屁股。这下，失去了机动力的他可成了一个醒目的靶标，秦军士兵左冲右突，纷纷向这边靠拢。
晋惠公绝望之际，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人一手持战旗，一手握长戈，立在战车上，优哉游哉地从他们身边经过。
“庆郑，庆郑！”晋惠公喜出望外，“快带我逃跑！”
庆郑回头白了他一眼，说：“我好言相劝，你一句也不听，甚至宁可违背天命也不让我当护卫，不就是一心求败吗？现在求败得败，不正合你意，还跑个球？”说完扬长而去。
晋惠公绝望地趴在泥泞里，忽见小驷脖子向后伸，一双满含热泪的马眼睛凝视着自己，像是在安慰他。
“看什么看，你这个死畜生，都是你害了我！”晋惠公骂道。
小驷好心没好报，气得怒目圆睁。
一阵气冲斗牛的马嘶声后，晋惠公感到有什么东西倏地堵住了自己的嘴。仔细一闻，新鲜的马粪味，还散发着淡淡的青草香。
***
【本章赏析】
“狼星”的侠义之光
王卓
话说，两千多年前的一天，在“笑李飞叨”的星空，不知何时出现一颗“新星”——白眼狼星！其实，据史料考证，“狼星”在历史的银河系里早就存在，只是常被人忽略。《史记·天官书》中写道:“其东有大星曰狼。狼角变色，多盗贼。”杜牧（唐）《贺平党项表》中亦有描述:“箕宿禡牙，狼星敛角，戌日祷马，太白扬眉。”方文（清）《梦剑行》也有诗云：“一自狼星射天府，中原处处闻鞞鼓。”而笑李飞叨在古人星相学中掘出灵感之泉，以犀利的眼光、一腔侠肝义胆将这匹狼揪出，不动声色地放在自己笔下——先是抓住古人将狼星视为外族入侵的不祥之兆这个史实，加以发挥，引出“骊姬之乱”，从而将《白眼狼星》的故事背景交代清楚。小说开篇，作者借占星师的话“王上，您这是强词夺理”，对晋献公晚年色迷心窍、昏聩误国的行为作出批评，“笑李飞叨”的侠义精神锋芒初露。
在作者的奇思妙想下，“狼星”又被赋予了“白眼狼星”这个令人忍俊不禁的奇葩身份，从而与文章主旨相契合，以魔幻现实主义手法，引出春秋霸主秦穆公与“史上头号白眼狼”晋惠公之间的恩怨情仇，并进一步揭示了被史学界视为政治骗局的“秦晋之好”的真相。
虽说比之布衣黔首，簪缨世家富贵荣华、锦衣玉食享用不尽，然而他们也有常人想不到的苦恼，比如无法自主抉择的婚姻。生于公卿之家，婚姻就是政治，与爱情和个人气节没有关系。如《白眼狼星》背后的历史典故“秦晋之好”，虽被传为千古美谈，其实只是一个美丽的谎言。秦晋之间的数次联姻，不过是两国君主通过婚姻这种形式，来巩固相互之间的友好外交关系。然而，理想很丰满，现实却很骨感。比如故事中的秦穆公，曾经娶了晋国公主，是名义上的晋国女婿，他拯救逃亡的公子夷吾于水火，并助他登上君位，用心良苦，只为促成“秦晋之好”。不料，夷吾成了晋惠公后，过河拆桥、出尔反尔，惹毛了姐夫，导致秦晋之间数度开战……
这种《农夫与蛇》的故事古往今来不胜枚举，而笑李笔下的帝王版《农夫与蛇》，更是精彩纷呈、韵味无穷。她塑造的“农夫”，善良却不愚蠢，该复仇时就复仇，痛快地实现了人生逆袭，抚慰了曾经被蛇“咬”过的人们那颗受伤的心。其在尊重史实的基础上，通过对史料的筛选和扩充，融入了现实主义思考，譬如：一诺千金，善恶有报。小说巧妙地选取了秦晋交恶过程中的一个片段——晋惠公战败被俘，作为故事结尾。戛然而止，却产生了意想不到的效果。作者又别出心裁地添加了一段人与马的互动情景，提升了趣味性与画面感。晋惠公马粪堵嘴的结局大快人心！这也是作者敢爱敢恨、嫉恶如仇的自我精神投射。
还有一点值得说的，是作者在选材方面的独到之处。在她笔下，那些在历史上籍籍无名的小人物也能大放异彩，在精神引领作用的发挥上，甚至比那些千古传诵的历史名人更甚一筹。譬如故事中那位敢于直谏的晋国大夫庆郑，他与晋惠公之间的数度交锋堪称精彩。他劝谏晋惠公的那段话“秦国多次施恩于我国，如果忘恩负义，恐怕人心离散，那是不亲；幸灾乐祸，是为不仁；贪小便宜，乃是不祥；惹恼邻国，便是不义。亲、仁、祥、义四德俱失，您拿什么守护国家？”提纲挈领，是整篇文章中心思想的集中体现。他在晋惠公蒙难之时“落井下石”的行为，令人捧腹，也增加了故事的喜剧和反讽效果。
读罢此文，你能感受到惩奸扬善的快意恩仇，能读懂至圣先贤的为君之道，还有许多许多，关于历史，关于人生的哲理与智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