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
周文当然记得吕炎和吕春秋第一次找他的日子，如果没有他们给的那笔钱，他后来的所有计划都没办法完成得这么快。
“没错，就是2018年的冬天。”
吕炎稍作回忆，笑道：“那次见了你以后，春秋就把你当成榜样了，立志要学你一样，开创出更先进的人工智能算法，可是日夜操劳，七、八年来，单是补全你当初理论框架下的内容，就够他焦头烂额的，哪里还能创新。”
“我当初也就写了个框架，他能将里面的算法过程铺展得这么好，换我来做，也未必比得上他。”
“你太谦虚了……”
“而且，他今年年初就发过一份邮件给我，里面是他的最新研究成果，有很多创新的地方，很了不起。”
“这事他和我提过，说那些创新都是基于你的理论，没什么值得骄傲的。你就别谦虚了，技术这东西，只要有人肯花时间去学去捣鼓，不难实现，关键是理论啊。春秋也说了，这一百年来，我们人类的基础物理理论几乎没有创新过，现在的科技生活看似很先进，其实一直在消化前人的理论成果而已，等到消化完了，就陷入真正的停滞不前了吧。”
“有那个可能，但是远远没到绝望的时候，消化时间也许还有几十年，一百年，甚至几百年，伴随越来越多高科技工具的出现，以后一定会有新的基础理论问世的。也许，早就有人开始研究一些看似荒谬的“伪科学”，只不过正统学派不愿意相信而已。”
“哦？伪科学——类似我平时看的风水和四字八柱那些么？”
“炎哥，我没有看低风水和命理的意思。所有事物的存在自有它的合理性，我们炎夏国的风水命理知识存在了几千年，更是有其独到之处。”
周文歇了歇，喝一杯茶，继续道：“你胸襟广阔，是管理奇才，短短十年就把公司发展到世界前十强，我就一个在实验室里搞研究的，从第一次见面起，我们可以聊得那么投缘，难道不是因为你我都喜欢用宽广的包容态度去看待事物么？我周某人不才，从来不敢轻视任何学术研究。”
“我知道你没有看轻的意思，瞧你这认真劲——你太过誉我了，我不是什么管理奇才，当年要不是错有错着得到你那篇论文，我们也不能突飞猛进。八年前我就说过，我们吕氏打下的江山，至少有一半是你的。”
“可千万别这样说，我不敢当——世界上那么多数学家、物理学家、生物学家……不少人可以写出独到见解，但是能应用起来的又有几个？应用起来的，能做出产品成为跨国集团的又有几个？这个概率本来就很低，主要还是靠着你和大公子的才能才有今天的成就。”
“行吧，你别吹嘘我了，我也不说那些话，免得你又犯愁。我换个说法，以后的天下，有我的，就有你的。”
周文无奈摇头苦笑：“这不是一样么？”
“一样就一样吧，你别纠结了。”吕炎边笑边倒茶。
周文收起笑容：“炎哥，该谈正事了。其实你一开始就知道这件事不可避免，早晚都要说明白——八年前你们给的那个承诺，我可以给你明确的答复了。”
“我一直不让你说，就怕听到不好的答案，你要是同意，也不会拖到现在才找我，是不是？不管怎样，我都尊重你的决定。”
“炎哥懂我。”
“不过，你有你的决定，我有我的固执，当年给你承诺依然有效，不是还有两年么，我现在把这两年改成永远不会变。”
“这让我心里怎么过得去……本来没有你的资助，前几年我也没办法完成我的事情，可是那个承诺，我真的没机会接受了。”
“没关系，老伙计，你尽情去做你的事，说不定哪天会改变主意呢。”
“也许吧。你刚才说人活着就是事，确实，生活生活，生下来就得干活。只不过忙忙碌碌一辈子不可怕，可怕的是绝大多数人不知道为什么而忙碌。我并非伟人，小人物一个，但也有幸找得到自己的使命，我很满足了。这八年我一直只顾着自己的事情，让你和大公子等那么久，最后还是否定的答案，我很抱歉，小弟在此郑重向你说声对不起！”
周文说完站起来，对着吕炎，缓缓地、深深地鞠了一躬。
“这是干什么？！别这样，你没做错什么，本来就是我们要求太多，不是你的错。”
两人半推半就重新坐下。
周文才从西装内口袋抽出一个牛皮信封，涨鼓鼓的，放到茶几上。
吕炎皱眉问：“这是什么？该不会是钱吧？”
周文笑道：“当然不是，炎哥，作为补偿，我这次带来了一份手稿，里面是我这几年写的新理论，新方向。你把它交给大公子，我相信他有能力补全过程和内容的。但是以目前的初级量子计算机水平，暂时还不能在实验室模拟出来，再过些时间吧，等超高比特的可编程量子计算机问世，应该可以成功，到时，极有可能创造出有自主意识可以“顿悟”的人工智能。”
“此话当真？我虽然不是计算机方面的专家，也知道会“顿悟”的人工智能代表着什么，那……相当于科技革命了吧。”
周文听出他声音里的颤抖，自己却很平静，道：“不知道创造出会顿悟的人工智能到底是好是坏。要是它们永远忠于人类，那当然好，最怕它们顿悟出比服从人类更大的欲望。其实，不管是不是科技革命，如果人类不能在自身的基因编辑上有质的飞跃，以此进化肉体和意识，仅仅依靠外部工具，想要探索宇宙的真相还是不可能。”
“你想得比我深远，进化肉体和意识，探索宇宙……对我一个商人而言，那些太遥远了，人工智能方面，我只懂皮毛。一步一步走吧，老祖宗们不都这样过来的么？老伙计，你这份手稿是无价之宝，可是听你说的将来，真不知是福是祸。”
周文笑了笑：“见步行步呗，先做出一个看看？你刚刚才说的。”
“也对，2000比特的量子计算机再过十年八年也难以问世，现在最大的才300多比特，而且还不能用于高级编程，困难重重，以后的奇迹，我们这些老人没机会见证了，看子孙后代的吧。”
“尽力就能问心无愧，做到这点我已经满足了。”
“虽然我岁数比你大十年，但我真的佩服你，这辈子可以和你成为忘年之交，幸运！”
“彼此彼此。”
“接下来你准备去哪里？回国么？”
“难得出国一次，我打算去更多的地方走走看看，认真感受一次地球的魅力。”
周文微微笑着，内心却是忧虑的。
他所言非假，却远未及表明目的——连他自身也没有把握是否能找到昔日那个老同学——那研究“伪科学”的疯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