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赶忙检查应急包里都有些什么东西,手电筒两个,电池还是新的,我赶忙把电池装进去试一下,那橘色的光亮让我心里一下子涌起了无数的希望。借着手电筒的光亮,我继续翻找着。一升的矿泉水两瓶,压缩饼干两包,可以够我们撑一阵了。
有个包里有瑞士军刀、一卷纱布、几枚创可贴,一包3M胶布,打火机和一段蜡烛,竟然还有一瓶过期了的消毒水,我心想总比没有要好。
我小心的查看他背上的伤,血还在不断的渗出来,衬衫上那些干了的血又被浸湿,一层层的。我觉得还需要更多的布来堵血,然后就想到了自己身上的纯棉衬裙。我把衬裙脱下来撕成一条条的,叠成块状准备好。又把伤口附近的衬衫小心剪开,用有限的纱布蘸着消毒水做了一下清理,他背上的肌肉因为疼痛而一跳一跳的。
终于到了要拔/出玻璃片时候,我深吸一口气,握着他的手说:“痛就叫出来。”他咬着嘴唇点点头。
玻璃出来的那一刻,血也立刻喷出来,我早有心理准备,但还是被这大量温热的血液以及那块玻璃的长度和尖角吓到了,他始终隐忍着没有叫出来。我赶快把准备好的纱布棉布堵上去,手用力的压在上面为他止血。
白色的纱布贴上去,鲜红的血又渗出来,我心里又痛又急。大概过了十分钟,好像才渐渐缓和下来。我又垫上更多的纱布,用胶带进行了简单的包扎。之后又把其他稍轻一点的伤口处理了一下,大一点的用纱布贴好,小一点的就贴上创可贴。
我还是担心着那个最大的伤口,因为它实在太深了,我担心表皮的血止住了,可是里面会不会有内出血。
弄好这一切,我又喂他喝了一些水,大量失血让他的嘴唇都没了血色。经过这一番折腾,他看起来比刚才又虚弱了一些,闭着眼睛。我给他盖上我的大衣,帮他调整了一下姿势,然后并肩坐下来,抱着他。
我又看了一眼手机,依然一点信号也没有,那些信号基站早就在第一次强震的时候被毁了,我们只能在这里等待,希望救援人员早点赶来。。
低低的笑声从他的喉咙里传出来,“我一直想要好好照顾你一辈子,没想到倒先让你照顾上我了。”他有些轻微的咳嗽起来,我赶忙抚着他胸口。
“两个人在一起就是互相照顾,哪有单方向的道理。”我说道,“再说,要不是你刚才挡在我前面,现在躺在这里的就是我了,说不准我都撑不到现在呢。”这是事实,要不是为了我,他怎么会伤得这么重。
“薇薇,”沉默了一会儿,他突然叫我。“嗯?”我应他,周遭已是一片漆黑,只有刚才点上的一颗小蜡烛发着微弱的光亮。
“如果,我是说如果,”他握着我的手,我心里一紧,知道他要说不好听的话。“我会很努力争取撑过去的,但是,如果我没挺过这一次,答应我你要好好的,别做傻事,好吗?”
这么半天我强压的泪水,在听到这番话的时候终于流下来。我受不了,失去他,这几个字我连听都不敢听,我更不敢想象。
“文森佐克里多!”我叫他的全名,我还是第一次这样叫他,终于忍不住开始大哭起来,“我不许你死,你答应我要陪我一辈子,要一辈子吃我做的饭,要陪我去那些美丽的地方,一个一个的去,用一辈子的时间,你答应我的,你怎么可以说话不算数,你怎么可以先死掉,你想都不要想,我绝不答应!”
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他心疼的抱住我,“我只是说如果,傻姑娘,不哭了。”他吻吻我的额头,“我还没说完,你就哭成这样了。”我抬起一双泪眼望向他。
“如果我们幸运可以出去的话,”他深深的看着我,一双蓝眼睛里满是期许,“如果我还有机会的话,嫁给我吧,好吗?”
我的泪又大颗大颗的落下来,这一次是喜悦和激动。我顾不上矜持,使劲点点头,“嗯,我答应你,我要嫁给你,我们都会没事的,我要和你一辈子在一起。”我跪着伏在他肩头抽泣,他轻轻抚着我的背。
“你从慕尼黑回来的时候我就想向你求婚了,迫不及待的想把你绑在身边,再不要你离开我。”我想起来那天他从后面抱住我,说让我做一辈子饭给他吃。
“可我又怕你还没准备好,毕竟你还年轻,可能会有别的想法,或者还没有准备好安定下来。”他慢慢的说着。
“我还能有什么想法,我巴不得赶紧安定下来。茫茫人海里,能找到自己爱的人,而那个人又刚好爱自己,是多么不容易的事啊。我们一起经历了那么多事,你以为我还会有什么别的想法吗?”
我坚定的看着他,他温柔的看着我,我们的手交握在一起。
时间不知不觉的在流逝,我的手机也终于没有电了,最后一次看时间的时候是凌晨三点,我们已经被困在这里十几个小时了。
他要我给他讲我小时候的各种事情,说他要听,我就一直讲,把我小时候那些臭美啊,玩泥巴过家家啊,尿裤子的糗事都搬出来了。他听得一直笑,然后说还要听。
他越来越虚弱,有几次我们讲着讲着话,他都要睡着了。我知道不能让他睡,就一直强打精神,搜肠刮肚的继续讲好玩的事情给他听,要他回应我。中间还喂了他吃了一些饼干,喝了一点水。
他看起来很不好,失血太多,让他整个人软绵绵的。我抱着他,他的头靠在我的肩膀上,我几乎可以感觉到他的体温在一点一点的低下去,他的热度在一点一点的离开我,我想要阻止这一切,可我能做的只有更加紧紧的抱着他。
我已经彻底没有了时间的概念,狭小的空间里,只有一片漆黑。我在心里一直在祈祷,老天啊,你别把他带走好吗?求求你,把他留给我好吗?你要什么我都给你,只要你把他留给我,我不能没有他,不能。
我告诉自己不要哭,要坚强,文森他需要我坚强,我不能脆弱。
屋子里越来越冷,我整个身体都有些僵硬起来,可我还是听不到外面的任何声音,到处如死寂一般。我告诉自己不能放弃,为了文森,我必须要坚持。我把身上的西装外套也脱下来,裹在他身上。
他的脸色好苍白,我从来没见过这么苍白的他,他的肤色是健康的小麦色啊,我的心又疼得揪到了一起。
眼前的这个男人,他一次又一次的救我,在君士坦丁堡他拉住险些跌下高台的我;当我在慕尼黑最困苦最无助的时候,他包容的接受我给我工作机会,救我脱离流言的水火;晕倒的一刻,他有力的双臂接住我;被困在极限环境室时,又是他把我从死亡的边缘拖回来;被人欺负的时候,是他及时赶到给坏人狠狠的一击;玻璃碎裂的那一刻,他用身体罩住我保护我……
那么多次,他总是在我最需要他的时候出现,救我。可是,只有这一次,他那么需要我,而我却救不了他,我什么也不能帮他,我的心撕裂一般的疼。有一刻我甚至开始想,如果真的注定要失去他,那我就和他一起走,这个世界如果没有他,我不知道我还为什么而活着。
几乎在万念俱灰的那一刻,恍惚间我好像听到楼板松动的声音,还有人说话的声音,周围也似乎比刚才亮了一点。我立刻打起精神,心中又燃起了希望,我几乎是竖着耳朵去听那响动。
真的是外面的声音!文森,醒醒,有人来救我们了,我知道会有人来的!我激动得哭起来,摇动着怀里的他,而他却早已陷入昏迷。
被救出来的那一刻,外面的光亮刺得我几乎睁不开眼睛。我站在一片白昼中,看着周围忙碌的人们,看着他们把我的文森抬出来,我才知道他竟然流了这么多血,我惊讶一个人怎么可以会有那么多血。
我机械的回答着救援者的问题,姓什么叫什么从哪里来,一个医护者为我处理着头上和身上的伤口,我才注意到自己也跟一个血人一样,有他的血,也有我自己的血。
我们搭乘救援队的直升机到县厅所在的静冈市,机舱下面的景象让我不寒而栗。来时的美丽小站已经陷没进山石中,大片的农田和高速公路被翻起,裸露着巨大的裂缝,东海道新干线的路轨凌乱不堪的扭转在一起,不远处的市区到处浓烟滚滚,不能不感叹大自然的力量是如此可怕,顷刻间就让人们辛苦建设的家园陷入万劫不复。
我坐在手术室门口的椅子上,直直的盯着那盏亮着“手术中”的灯。我已经多少个小时没有合眼了,四十个,还是五十个?我自己都数不清了。医护人员让我休息一下,可我一点也不困倦,甚至连眼睛都不想眨一下。我要等着那个“宣判”,那不仅是宣判我爱的人的生死,也将是宣判我的生死。
好像过了几个世纪,那盏灯终于灭了,我心里有个声音说,好吧,这个时刻终于来了。
医生走出来,他摘下口罩,一脸的疲倦。我迎上去,平静的看着他,周围的一切嘈杂在这一刻都沉寂下去,我的世界里安静得只等待一个声音。
我看着他薄削的嘴唇几张几合,然后整个人就如突然被抽空了一般,倒入一片黑暗中,再不知道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