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位思考,设身处地,如果我是顾早藻,我根本受不了……”
“你怎么知道他受不了,你是他吗?你就这么肯定他会和你一样感同身受,男人要的是你的忠诚,但是同样的事情,换位而处,他会更容易原谅自己”
……
意识模糊中,我好像陷入了一片迷茫,看不见切实的东西,隐约间还有一股浓重消毒水的味道,这味道提醒着我,我好像……又回到了老地方,和顾早藻认识后我变得容易受伤,无论是肉体还是精神……
“然然,然然……”
我听到一个女人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非常熟悉,好像很久都没有听到自己被这样亲切的称呼了。
睁开双眼,我看到了一张慈祥,略显苍老的面庞,虽然她的脸上挂满了与年龄不相符的皱纹,可一点也不难看出她曾经也拥有过温婉动人的样貌。
“妈?”我不确定的叫出声
“唉,傻孩子,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了?”母亲的责问中带着揪心的怜爱。
我扭头看着天花板上的雪白,有一处角落好像有点裂纹,只是一点点,与这整体的精致,显的有些格格不入,偌大的病房只有我一个人,床头摆放着鲜花和水果和一碗冒着热气的白粥,这些‘照顾’应该都是顾早藻办的。
“妈,我肚子里……”我红着眼睛问母亲,尽管我已经知道了一二,自己的身体,多少还是能感觉到的。
母亲看着我不住的流眼泪,干脆低下头去不再看我,她将额头靠在我的手上轻微的摇了摇头。
那一刻我感觉天崩地裂,所有的感官、思想,在那一刻都支离破碎,我将床头上的鲜花和水果全部推倒,包括那碗冒着热气的白粥,立时,发出的巨大声响引来了护士和一众人的到来,透过门口那扇门,我看到了一抹消瘦、欣长的身影在门外若隐若现,听到屋内的动静,第一时间冲了进来,是顾早藻。
我顾不得被那碗滚烫的粥烫伤的右手,发疯一样要从床上爬起来,母亲和顾早藻上前来将我双双摁住,他们的制压没有使我平静,换来了我更加激烈的反抗。
“你走开!!”母亲一把推开在我身边试图稳定住我的顾早藻
顾早藻被母亲推的身形不稳,印象中的顾早藻没有此时这样脆弱,可他单薄的身影此刻看上去如此的不堪一击。
“顾先生”他的司机上前来扶住顾早藻,被他嫌弃的推到一边。
我的双目盯着顾早藻不住的发狂,睚眦欲裂。
终于,我用尽全力摆脱了所有人的束缚,冲到顾早藻身前,不住的敲打他的胸膛,连手上正挂着的吊瓶都忘记了,吊瓶被我在撕扯的过程中生生拽断,掉在了地上,里面的药水溅的到处都是,彼时,连接在我静脉上的针也出现了回血。
“你凭什么!!凭什么!!!”我咆哮着,怒吼着。
此时的我像一只神经错乱,遍体鳞伤的小兽,迸发出的力气却大的惊人,顾早藻站在那里止不住的掉眼泪,纹丝未动。
“快,拉住她!”
护士在医生的领导下,双双上手将我拉回床上。
“上镇定剂,快!”
……
说起来也可笑,三个月前,我在医院里得知自己有孩子的消息嚎啕大哭,三个月后,我得知自己孩子没了的消息形同疯妇。前后短短数月,我的态度判若两人,我不能再用冥冥中自有定数这样不负责任的借口来说服自己了,对于这个孩子我有一百个亏欠,一千个对不起,他来的突然,走的突然,像是在我的心上狠狠的挖出了一个缺口。
我无法原谅自己,更无法原谅顾早藻。我们都没有做好为人父母的准备,就这样将这个无辜的小生命带到了世上……我们的卑鄙就是让用后半生所有的时间忏悔祷告也弥补不了。
待我冷静下来,再次见到顾早藻,我没有像之前一样了,病房里很安静,我也很安静,这样安静的环境里只有我们两个人,平稳而急促的呼吸声……
他在一旁拿起桌子上的苹果,笨拙的用刀子削着皮,尽管半个苹果肉都被他连皮削下,他依旧在一点点的重复着这一个看似滑稽的动作。
在他将削好的苹果递到我手上时,我没有接过,这么多天的休养折腾早已让我没有多余的力气再去和顾早藻抵抗,沉默是我此时无声的呐喊。
顾早藻像是也知道他这一举动得不到我的应承,叹了口气将苹果放在了餐盘里。
“我问过纪曦姚了”
我被顾早藻的话吸引,瞥向一边的目光又重新落在他身上,但眼神里早已没有了期待。
顾早藻将头埋在我盖着被子的肚子上“依然,对不起,那天我以为……是我太激动了,可是我没有想到……”
顾早藻始终都没有抬起头来正视我的眼睛“现在知道真相,还有意义吗?”
瞅着窗外湛蓝的天空,漂泊的白云,叽喳成群而过的鸟……充满了绝望,我才知道,再怎么生机昂扬的东西落我眼中也如同一团死灰般。
“依然,这一切都是朱允堂那家伙干的,我一定要他加倍奉还”顾早藻咬牙切齿,面露凶残。
对于报复朱允堂,我早已没有了斗志,这背后的一切我约摸着能猜出大半,史萧借刀杀人,朱允堂推波助澜,我就这样被这两个小人架在火上烤。我怕了,怕极了,现在若是他俩在我面前站着,我连句狠话都说不出来了,令我难以置信的是,此时我不只怕史萧和朱允堂,我还怕顾早藻,生活的历练没有激发出我的顽强的韧劲,反而激发了我潜藏着的所有懦弱,这难道不是一件可怕的事情?
“顾早藻,我能求你一件事吗?”我内心毫无波澜的说出自己最后的请求
顾早藻见我终于说出了相对柔软的话,稍显激动的凑上前来“你说”
“求你放过我”
没有听到任何回应,甚至在顾早藻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过了很久,顾早藻抬头,带着不甘执着的面色,看着我的眼睛毫不犹豫道“不可能”
我没有再祈求顾早藻,事实上,我像一只被他亲手折断了翅膀的蜻蜓,本来就飞不高,这会就是连飞都不会飞了,他成功将我掳在了他身边,我的心却早已渐行渐远,再也回不来了……
我多么希望这这段时间发生的所有只是我一个深长悠远的梦,梦醒了,站在我面前的依旧是那个清澈透亮的男孩,他站在前面向我伸手,阳光肆意洒落在他周身,那莹莹的光泽温暖着的男孩是我用生命爱过的人,他从不曾改变,从不曾离开,就站在那里等我……
那日半夜,我从昏睡中艰难的睁开双眼,透过虚掩的门缝,听到顾早藻和母亲在一起争辩着什么,他们声音不大,但在这夜深人静下,我听得真切,一字不落……
“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她,告诉她……她以后再也怀不上孩子了”
母亲的话在我耳边不断的回放萦绕,谁都有可能骗我,但母亲不会,她道出残忍的事实重锤在我的心上,要我连最后的痴心妄想都没有了。
我坐起身,将身子往门口继续探了探。
“不知道”虽然我看不到母亲在和谁说话,但这声音我一耳就听的出来,是顾早藻,只是他的声音太过落寞绝望,竟有些嘶哑。
“不知道?你怎么能不知道!”母亲的声音在一瞬间变得激动。
“阿姨,你把依然交给我吧,我不在乎她以后是否会有孩子,我会对依然好,不会再让她受到任何伤害了”顾早藻的声音也跟着急切了起来。
“不让她受到任何伤害?你已经伤害了她!你剥夺了她做母亲的资格,你知道这对一个女人来说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意味着她一辈子都不可能成为……成为一个完整的女人”母亲的语气渐渐轻了下来,说到最后竟瘫软的跌坐在了长廊的椅子上,这样的结果在心里也许徘徊了无数遍,可真正说出来,任何一个母亲都无法接受。
“扑通!”膝盖撞击地面的声音在空荡的走廊响起
“阿姨,我求求你相信我!余生我不会负她了,会对她好,比任何人都好,即使依然想体验为人母的感觉,我们可以去孤儿院抱一个,我会将那个孩子视如己出,我们依旧可以有一个完整的家庭!”顾早藻坚定的看着母亲
母亲不理顾早藻的恳求,站起身要向我这边走来“我不信!我不信你可以好好照顾她!”
那时,我已经忘了要赶紧把被子盖好,佯装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继续躺在床上昏睡,我就这么呆呆的听他们说,呆呆的坐在床上……
“阿姨你信我!你信我会照顾好依然,这次的意外我不会让她再上演,事实上,我自己在心里已经痛骂自己一千遍,一万遍了,我知道自己犯的错误根本无法用‘对不起’三个字就这样掩盖过去,但我求你,求你给我个机会,让我对她好,让我对她做出弥补!”
顾早藻膝行两步,拦住母亲的去路,我才看清他的脸,眼眶布满了血丝,眼睑泛红,发丝凌乱,面色惨白毫无血色,这样的顾早藻我第一次见,他在我面前的样子永远都是整洁光鲜,即使道歉也带着高高在上的优越感。
“啊……是我上辈子造了什么孽,现在报应在我女儿身上了,老天啊……”母亲颓丧无力的靠在椅子上自言自语,她的嗓音都沙哑了,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深深的无力感。
我没有再继续听下去了,意外的是,那时的我十分平静,即使得知已被剥夺了为人母的权利,我也没有再出现如几日前的癫狂状态了。
面对失去,人性最深处的恐惧总是会被强行撕扯出来,我们暴露出来彷徨和呐喊,其实是内心最后一点期待和现实做出的最后一次博弈,可此时,我深深体会到了何为‘哀莫大于心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