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旨到！”
金灿灿的圣旨，来得真有些不是时候，仿佛催命符般，若非因为它的出现，本就年老体衰，已近花甲的齐恒，也绝不可能会在大喜大悲的双重刺激之下而欣然离世。
那日，天气更冷，枝叶凋零。
齐航刚刚回到府中，屁股尚未还完全坐稳，便听到门外有人唱响。
“咔咔咔——”
整齐划一的步伐，不知何时，忽然从远处急行来一支数十人的队伍。
威风凛凛，当中间，一大一小，两顶红色的官轿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咳咳——”
似乎生怕惊扰到里面正在用功读书的齐航，赶忙紧捂口鼻，迅速躲避。
“谁这么不守规矩？”
“缺乏礼数，没有教养！”
“人多又怎么样？”
“仗着权势就能胡来？”
“你们，助纣为虐，倒行逆施！”
“呸，一群匹夫！”
“简直是有辱斯文！”
“专横霸道，且如此放肆，竟敢在齐小相公的宅院外嚣张跋扈！”
烟尘四起，沙砾飞扬，顷刻间惹得部分谦谦君子们纷纷横眉立目，却也只敢在心底里诅咒谩骂，暗暗恼怒。
“嗯？”
临近齐府门前，轿中响起的声音，却是令众人的神经再度绷紧。
懒得多费口舌，士兵们立即高举着锋利的长矛，将周围清理出一大片空地。
“公公，此处便是那齐航齐小相公的府邸。”
说话者，正是越州城新晋上任的知州，郭宝善，郭大人。
此刻，只见他恭恭敬敬，哪敢有丝毫怠慢？
良久，那首轿里的人却始终没有反应，郭宝善就这么一直候在那里，静静等待。
既不慌着催促，也未曾提醒半句。
“你，很不错！”
整整一柱香的时间，轿帘这才掀开，从里面徐徐走出一位面色白净的中年人。
微微挺起的肚腩，神情倨傲。
公公？
众人定睛仔细观瞧，原来是位宫里来得太监。
他来干嘛？
莫不是又要宣布圣旨？
“砰砰砰——”
“齐小相公，圣上有旨，速速出来迎接！”
得到夸奖，郭宝善知道自己之前的表现勉强还算不错。
于是再接再厉，更加殷勤地忙前忙后，帮助张罗。
果然如此！
“少爷，少爷——”
齐全闻言打开院门，哪里过这般阵势？
随即慌慌张张，就要往里面跑。
“圣旨？”
终于来了，得到消息的齐航焚香煮案，简单沐浴更衣。
然后率领着齐家上下，亲自从门口将二位大人让进屋内大堂。
“你就是齐航？”
并未久等，闫文应虽说在临来时的路上就已经听闻过齐航的不少事迹。
但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对方，竟然只是一个看起来只有七八岁的小小少年？
也许，称之为孩童更加合适。
怎么可能？
尽管早有准备，却还是感到震惊。
“回公公，正是小子。”
正厅前，齐航先是疑惑的瞟向闫文应的满腹肥肠，还有他油光水滑的脑门和嘴唇，然后则是鼓囊囊的袖口与腰带。
怪不得拖这么久，一路上可没少吃拿卡要吧？
亏得齐航还以为是自己推算失误，原来问题的关键都出在他这个胖子身上。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
“门下，朕膺昊天之眷命，敕曰：越州少年郎齐航，才华出众，品性高洁，特赐进士出身，加宣庆使兼右司员外郎，枢密院检详诸房文字。
“赏黄金百两，宫绢三十匹，文房四宝数件，钦此！”
闫文应又怎么知道，实际上他的那点儿小心思，早已经被对方看穿？
在验明正身之后，当即将圣旨展开，细声宣读。
他说什么？
齐航被皇上赐封进士？
难道不用参加科举？
喜从天降，齐氏顿时感觉眼前一幕，肯定是自己出现的幻觉。
但齐航的其他叔伯长辈们，却是听得清清楚楚。
绝非梦境！
他们当然晓得，在某些特殊时期，朝廷的确会对那些才华出众的佼佼者，破格提拔至进士出身。
或者，是那些明明具备一定能力，却受到种种条件限制而始终无法顺利被录用的老年举人。
同样会赐进士出身，以便让他们能够迅速为国尽忠。
齐航，绝对够资格！
至于官阶和品级，前一个乍听起来倒是勉强还算凑合。
从六品，仅比知州略小一级而已。
唉，可惜啊！
奈何只是个没有任何权利的闲职。
后面一个尽管是个实官，但说得明白，一个跟在别人屁股后面颠颠端茶递水的小秘书。
顶多帮帮忙，修改修改文稿之类，顺便再检查检查，看看有没有什么错别字啥的，可有可无。
嫌他资历浅，根底弱？
还是觉得自己其实并没有多少真才实学？
年龄不是问题，那就是怕无法处理政务？
“齐航，还不快叩指谢恩？”
正在思索之际，闫文应只当他是喜出望外，因此魂不守舍。
“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齐航三叩九拜。
“起来吧，地上凉。”
圆满完成任务，闫文应的心情也舒畅许多。
齐航刚从他的手中捧过圣旨，尚未开口，便看见其挥手之间招来几名兵士，两两一组，各抬着一个大木箱走上前来。
“齐大人，劳烦请派人验收下吧。”
事已至此，闫文应立即改口。
齐航的母亲此刻还在愣神，她虽然不知道究竟是封得什么官，又是做什么得。
但有一点，自己的儿子今年也才八岁。
“闫大人，郭大人，我一个妇道人家，恐招待不周。”
分宾主落座，齐氏又是斟茶又是蓄水，准备水果点心。
“哪里，哪里。”
“吾等稍坐片刻，待会儿就走，待会儿就走。”
互相对视一眼，闫文应嘴上说着，却并未起身，余光却止不住，来回往那几口箱子上瞟。
郭宝善却不敢像他一般在齐航面前摆架。
别看现在齐航官职在他之下，人家的年龄摆在那里。
而且还是圣上钦赐的进士，以他的年纪到枢密院去，相信能获得不少的宝贵经验，顺便积攒人脉。
如果严加磨砺，未来不可预计。
“些许薄礼，不成敬意，望笑纳。”
齐氏心领神会，直至众人疏散，方才转回身悄悄吩咐齐全去库房取些银两，命其上下打点。
“闫大人，慢走片刻。”
闫文应见好处到手，自然不想久留，刚要离去，便听见齐航在叫自己。
“哦？”
停下脚步，不由得啧啧称奇。
观他身上气度，包括刚刚的表现和言谈举止，此子，似乎真的有些非同凡响，就暂且先留下来，听听他到底想要说什么吧。
“恕小子，万难从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