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聂与卫庄二人在前方带路，卫庄时不时的冲着自家师哥挤眉弄眼。
“怎么了小庄？”盖聂不解其意，直接开口问道。
“咳咳，没什么没什么。”卫庄被呛得咳嗽，翻着白眼拍开盖聂伸过来的手，没什么好气的回到。
盖聂皱了皱眉，却还是不能理解卫庄的意思。
三个人脚程很快，只是一会儿的功夫，韩松就看见了坐在檐下的老人。
老人的头发已经花白，一双眼睛蒙着阴翳，但是面目和善，不显凶恶，穿一身朴素的灰色衣服，只是衣服的袖口滚了一圈白色凰鸟花纹。
盖聂与卫庄走到老人身前，同时弯腰行礼，他们一弯腰，就把身后的韩松漏了出来。
等到盖聂和卫庄退到一边，韩松忽然单膝跪下，垂着脑袋，口中高呼。
“在下韩松，来此求当代鬼谷兑现一诺。”
鬼谷子坐在原地，他的身上似乎有某种限制，让他不能轻易的离开，他微微的侧了侧脸，看向韩松的身后。
可韩松的身后什么都没有，只有那条永远笼罩着白色云气的石阶小路。
老人有些失望，右手广袖轻拂，韩松单膝跪地的身体就被一股温柔的力量托了起来。
“小子，我可不记得我欠你承诺，你能来此，必是有人告诉过你，那个告诉你的人呢？”鬼谷子伸手，轻轻勾了一勾。
一枚通体漆黑的鸟型玉佩从韩松的怀中飞出，落入老人的掌心，老人摩挲着玉佩，看向阶下的韩松。
“小七她，已经.......”韩松脸色顿时颓然了下去，低着头，垂着眸。
鬼谷子闻言，无奈的呵笑一声，虽然心底大致有了数，可是亲耳听见曾经那个善良的小姑娘已经不在了，以老人的心性，还是不免微微悲凉。
二十年的时间，老人长居山上，不知天下事久已。
“好，既有鬼谷令玉，小子，说出你想要的东西。”老人恢复了公事公办的语气，蒙着阴翳的眼中，倒映着远方的连绵青山。
“我想求取一个，能够避免被阴阳家咒印侵蚀的方法。”
“阴阳家？”鬼谷子眉眼一冷，大袖再招，韩松的身体毫无还手之力的被拉到鬼谷子面前。
老人一指点向韩松的眉心，浩瀚巨力蕴藏于寸许，韩松只感觉头皮刺痛，体内气机尚未涌出，就被压住。
他也是三品的高手，迈入二品也是指日可待，然而他在此代鬼谷子面前，柔弱的就像个孩子。
宗师已是行走人间的神明，那么大宗师又是什么。
韩松心中半是向往，半是渴望。
如果他有这等实力，又何必苦等到今天，早就一剑杀上门去，拿了那颗头颅摆在小七的坟前。
鬼谷子一指点上额头，山崩地裂一般的劲力完全收敛，在刹那间流遍韩松的全身。
受了刺激，一层黑纱一般的纹络顿时从韩松的体表浮现出来，这就是所谓的咒印，伴随着咒印的出现，一种邪异的感觉弥漫开来。
盖聂站在原地，对此熟视无睹，可卫庄就忍不住了，不断的伸着脑袋，想要看的仔细一点。
比起早熟的师哥，卫庄的性格要更接近少年，但他只是看了一眼，就被那些散发着邪异光芒的咒印吸引了目光。
鬼谷子看完咒印，抵在韩松额头上的手指轻轻一推，韩松的身体柳叶一样向后飞去，一直飞回原地。
“咒印已经深入你的肉骨血魂，没有任何办法。”鬼谷子略一沉吟，无奈的摇了摇头。
“不，在下想求的，是防备咒印入体的方法。”韩松不以为意，他的目标原本就不是这个。
他自己的情况自己清楚，阴阳家在他们杀殿弟子身上有大计划，每一个孩子正式成为杀殿弟子的时候，就会被种下咒印。
这些咒印随着宿主一起成长，而韩松种下咒印的时间已经太长了。
在小七死后，他曾经想过自杀，可他做不到，咒印不允许他自杀，他就是某个人物种植的食粮，哪怕他直接嘴里叫嚷着要反出杀殿，咒印都不会怎么样，但他想自杀却绝对不可能。
何等悲哀，那个人像是看着笼间的白鼠一样，任由他们在笼间窜来窜去，却害怕他们承受不住这种折磨而选择自杀。
他比韩松还要担心自己的性命。
“此事倒是简单，只是你应该还有些其他要求吧。”鬼谷子随意道。
“是，在下的确还有一点小要求。”韩松大大方方说出了自己的要求。
鬼谷子只是稍微思考了一下，吩咐一直守在一边的盖聂去屋后砍了一枝嫩竹。
老人并指如剑，几下削出一片两只宽，一指长的嫩绿竹片。
抬手咬破指尖，老人在一旁弟子的诧异眼光中，开始在竹片上勾勒纹络，每一笔血色纹络勾出，老人的脸色就肉眼可见的白上一分。
待得整片竹片被鲜血纹络画满，老人连嘴唇都惨白一片。
“拿去。”老人随手把这枚竹片抛给韩松，语气说不出的疲惫。
韩松翻来覆去的打量着手中的竹片，竹片的本体很是寻常，但是新生的竹子本就嫩绿喜人，透着一股明媚的生机。
老人的鲜血密密麻麻的覆盖着竹片，鲜血仿佛还没有干，盈盈的映着光，好似流动一般。
“只要把这片竹子吞进腹中，就可以了，此事已了，你可以下山去了。”鬼谷子脸色苍白，但是浑身气度不减。
韩松郑重的收好竹片，再次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转身向着下山的石阶走去。
就在走上石阶的那一刹，韩松忽然转身看向檐下的鬼谷子。
老人眼角的细纹蕴藏着历史的风尘，此代鬼谷，三十年随着自己的师兄一起入世，只是十年，就粉碎了自己师兄一手建立的六国联盟，让那位佩六国相印的读书人，最终郁郁而终。
再后来，就是那场惊天的大战了。
“还有何事？”老人摩挲着手中的鬼谷令玉，蒙着阴翳的眼中有些感伤。
韩松再次开口，说的却是另外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小七曾经说过，燕国驿道边上，老先生讲的故事真的很好听，她，很喜欢。”
说完这句话，韩松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檐下的老人久久无言，最终无奈的长叹一口气，他依旧记得那个女娃娃，喜欢穿一身很可爱的绿裙，眉眼弯弯的，一双眼睛能够让任何第一次见到的人心生喜爱。
那时候他与师兄的争斗已经到了结尾，闲来无事，周游列国，就在燕国短暂定居的时候，遇见了这个小姑娘。
那阵子他有些迷茫，不知道和自己的师兄斗完，还有什么事情可以做。
历来的鬼谷子都是这样的，斗完自己的同门，基本上抱负也就实现了大半，大部分都会选择回鬼谷，然后收两个弟子，于是循环往复。
可那个小姑娘听完他因此而编出的故事以后，给他讲了个道理。
听了那个道理，他给了她一枚令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