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蒋彦南依旧在报社门口等我,每当隔窗看见那辆曾经熟悉的卡宴,我都避而不见。偶尔有好事儿同事提醒我男朋友正在楼下等,我也笑笑说知道了,然后躲起来。
蒋彦南等不到我,就会给我打电话。我的手机永远关机,所以他会借故到传达室找大爷,给我办公室的座机打,可是我还是不会接。有两次,大爷陪着他上来找我。我将办公室反锁,他们敲了好几声,大爷见没有人答应,说:“我跟你说了,下班了不会有人的。”
晚上我借故晚走,等他离开我才回家。有几次他等在我家门口,害我在小花坛里躲到好晚,都快被蚊子吃了。
我实在不想面对他。除了揭露他的话,我全都说过了。此时的我愿意坦然地承认我的劝说能力为零,不是我不愿意迎难而上,而是我对蒋彦南已经烦得够够的。
七月底的一天下午,我编完稿子正在思索四月该写点文章了。上午主任把我叫到办公室,问我最近联系四月了没有,怎么一直都没看见她的投稿。我敷衍地说我这就去联系,问问她最近的情况。
从三点想到四点,无果。此时,手边的座机响,看到来电显,是传达室的,我赶紧神经过敏地伸头往窗外看,没有卡宴。为了以防万一,我跟身后的小王说:“帮忙接下电话,如果是找我的,就问是谁,叫什么名字,谢谢。”
小王点头,很自然地询问着大爷,然后挂了机,对我说:“说是你的大学同学,男的,姓梁。”
姓梁?梁卓?他怎么找到这来了?
也许是看到我的失神,小王问:“小陆,你没事吧?”
我赶紧笑笑说:“哦没事,我的版编完了,我找主任去。”
说完,我就赶紧去找主任,给了他版面,还请了假。
当我打开传达室的门时,我看见真的是梁卓。他穿了一件竖纹的粉色衬衣,浅色的休闲裤,背了一个棕色小包,手边还有一个塑料袋。他笑起来还是那么阳光的样子,只是整体的感觉成熟了很多。是啊,数一数,都两年没有见了,最后一次见面还是我一走了之的时候。
我笑着和他寒暄着,谢过了大爷,和他出来着急地打了车就走。
是的,我怕,我怕遇上还不肯罢休的蒋彦南。
“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是出差么?”上了车我就高兴地问梁卓。
“是的,开年会。昨天下午到的,我不知道你的联系方式,就去你家门口等你,可是一直没见你,就找到单位来了。今天上午开会我不好意思缺席,下午主办方组织去市区的景点,我就请了假过来找你。”
“你知道我家在哪儿?我好像也没有告诉过你我的单位。”我不是有些诧异,而是很诧异,他怎么什么都知道呢。
“呵呵,这些一会儿跟你说。你这是带我去哪儿啊?”梁卓笑着问我。
“哦,”我才想起我还没有跟司机说目的地,“师傅,去小吃一条街。”说完我又对梁卓说,“你第一次来,我带你去吃A市的小吃吧。”
梁卓低头笑笑说好。
下午太阳正大,四点多,很多小吃摊位还没有摆出来,无奈,我只好找了里面的一家茶馆,先让他尝尝A市与B市不太一样的绿茶。
“我们这儿的茶和你们那边不一样,”我尽地主之谊为梁卓介绍着A市的茶,“我们这儿多以高山茶园为主,山的上面是松树,中部是茶园,所以你细细品尝茶叶,可以尝出茶中略带的松木芳香。”
梁卓低头喝了一口,说:“嗯,确实味道不太一样。”
我高兴地笑了。
随即,梁卓认真地看向我,那眼神让我有点不好意思。“筱叶,你过得好么?”他轻声地问。
“我……挺好的,”我看着他不自然地笑笑,“你都看见了,我一直在报社工作,做副刊的编辑,生活比较规律,工资也可以。报社的副总是我小叔的同学,挺照顾我的……你呢?”我礼貌地问他。
“我也挺好的,单位有个出国进修的名额,领导给我了,明年就走。”
“那很好啊,应该恭喜你,去哪里?”
“英国,诺丁汉大学。”
“以茶代酒,值得庆贺!”我端着茶杯对他开心地笑着。
他也端起茶杯碰了一下,喝下一口,又说:“瑶瑶……和我一起去,陪读。”
我有点诧异,又有点高兴,他们总归在一起了,“你们真幸福啊!”
“是的,”梁卓笑了,“你可能也知道之前我和瑶瑶走了一段弯路,不过后来我们都发觉还是校园里的感情最纯真,所以……就又转回来了。”
我点点头,“是啊,最值得铭记的。梁卓,真的恭喜你们,发自内心的。”我说着,眼睛里竟积满了泪水。
“我知道你此时在想什么。”梁卓轻声说。
我低下头,眼泪无法控制得落下来。是啊,我想周悦,真的想周悦了。
“周悦这些年……好么?”擦掉眼泪,我抬起头看着梁卓,鼓起勇气问。
“不好。”梁卓表情严肃。
不好?
“怎么会?”我惊奇地问,“他的女朋友那么可爱,那么活泼,他也很爱他的女朋友啊,怎么会不好?”
“你见过她?”这下诧异的是梁卓了。
“嗯,”事情都过去了,就当可以随风飘散吧,“我……回过A市,本来是想回去向他承认错误的,可是等了三天却只看见他和女朋友一起回……那个房子。后来,又去过一次,我……实在太想他了,控制不住自己,看他上下班,看他和女朋友亲热,跟着他在超市买……东西……”我低着头,手里绞着衣角。
又想起那个他随手拿走的安全套,我的眼泪像洪水一般倾斜如注。我咬着嘴唇,控制着抽搐,强制自己不发出声。
“筱叶,我真的很不明白你,明明那么喜欢周悦,为什么当初要离开?”
“我……”我该怎么说?说周悦他姐夫是我十年暗恋的对象?说我无法接受那样的事实?我不能说,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如果有一天被周悦知道了这些,他心里会怎么想。
“你不想说?”梁卓问。
我摇摇头。
“好吧,让我猜猜,和那年你跑肿膝盖是同一个原因吧。”梁卓确定地说。
我低头,轻轻地嗯了一声。
“筱叶,你知道你走了以后周悦变成了什么样儿么?你怎么这么狠心呢?两个人之间有什么问题不能积极地面对去解决,而非要一走了之呢?”梁卓质问我,声音不大,却字字敲在我的心上。
我依旧低头无声地哭着,肩膀一颤一颤的,我也恨我自己。
“你不是问我怎么知道你家在哪,又怎么知道你在报社工作么?”梁卓叹了一口气,平静地说,“我这就告诉你。你走了以后,周悦找不到你,就让他姐夫打电话问你小叔你回家了没有,你小叔说你没回。然后过了两天他就买了去A市的车票,我担心他,陪他一起过来。他知道你家在哪,因为他姐夫是你爸爸的学生,于是,我们直接找到了学院的家属院。当天傍晚我们就在家属院的大门口看见了你小叔,周悦没有上去打招呼,而是拉着我跟着你小叔,看到他进了单元门,我们在小花园里等你。但是很多天,我们从来没有看见过你。”
原来周悦来找过我,不远千里从B市来到陌生的A市找我。我紧盯着衣角,心碎地一塌糊涂。
“他说你不会无缘无故就离开他的,你已经和他住在一起了,你不是那么随便的女孩儿。筱叶,我想知道,那个时候你去哪了?”
我摇头,我不想回忆当时,算算日子,当时我应该一直在家吧,我还没有去上班,因为我做掉了我和周悦的孩子。
“筱叶,事情已经过去了,我想也许你也有了新的生活。我这次来也不单是为周悦来的,我只是觉得我印象中的你不应该是这样绝情的人。”见我还是哭,并没有要回答的意思,他继续说,“你不想说就算了。后来我们又来过一次,还是在你家门口,这次看见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