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哧,呼哧。”洪灵东被大雨砸得有些喘不过气来,呼吸一口气都要掺杂着大量的雨水。
他飞到了小山洞那里,单手撑着岩壁躲雨,大口大口地呼吸起来。
等到起伏的胸膛平缓下来,他才慢慢检查自身的情况。
简朴的白色短袖薄薄的一层,复古的线绳纽扣扣在一起,全身湿漉漉的,衣物时刻都在向地面滴落着水滴。
湿润的衣服紧贴他的身躯,内里的白嫩皮肤肉眼可见了起来,好在裤子是黑色的,否则就算周围无人,他自个儿也会尴尬。
布鞋因水的进入变得有些沉重,洪灵东现在感觉自己的脚丫子浸泡在水中。
整个人虽然清爽透彻,但就是附带一种全身都不舒服的感觉。
他将背上的药篓子放了下来,放在自己身后,自己则坐在地上背靠着药篓子,看着外面的大河被一颗又一颗巨大的水珠子砸得溅起朵朵透亮的水花,光泽闪动。
明明雨声噼里啪啦地不断,洪灵东却觉得世界格外的安静。
他安静地听着雨,赏着雨,愣愣失神地心中自语:“呵!这雨的一生未免也太短了。”
“好吧,或许对雨本身来说,并不是这样的。”
“或许万事万物对时间的看法并不一样,或许……根本不存在时间……”
“万物的本质在于运动,时间不过是人们因运动的过程臆造出来的,是运动的衍生物……”
呆呆看着雨一会儿,轰隆隆的雷声让他回神。
洪灵东嘴角上扬,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欣喜,他感受到了,自己似乎在宣泄着什么东西,身体渐渐地空灵了起来。
那似乎是身处尘世中的一些牵扯,洪灵东因这雨慢慢地释怀,彻底斩断与它们的联系。
恍惚间,洪灵东从这滂沱大雨中,似乎看到了一条朦胧不清的路,路的尽头有一璀璨的光团。
看到那光团,洪灵东就没来由地明悟,或许那里就藏着自己想要的答案。
突然,那路倒退了起来,好似洪灵东在那路上前进了很远的距离,离心中的答案更加近了。
洪灵东眼中光芒颤颤地跳动,他扯了扯嘴角自语道:“呵!有趣的幻觉。”
随后,他闭上了眼睛,倾听这雨声。
滴答滴答,有些雨水先是落到树叶上,再从树叶上滑落下来。
清脆的雨声走进了洪灵东的心扉,就像是一滴雨滴滴进了心灵的海洋,“啵”,一层层涟漪不断诞生,相继扩散到全身,驱赶身上那种若有若无的压力。
洪灵东彻底忘我了起来,短暂地忘记了所有的一切,现在,他的世界里只有雨……
他明悟,此刻看雨听雨,能加速他的心境修行。
雨,在洪灵东的思绪中已经不仅仅是雨,它融入了自己的心事,融入了自己的感触,融入了自己的成长点滴。
风雨之中,洪灵东轻靠着药篓子,似乎主动融入了天地之中,与这方天地谁也缺失不了谁。
而对于那些往年历练遭遇的千千事、万万人,本是成长路上那些已被忘却的萍水相逢、一面之缘者,却又一个又一个的浮现于脑海之中,只识其容不识其名。
听雨听了好一会儿,洪灵东才慢慢睁开眼,站起身跨过药篓子,让其在自己面前,自己再双手抱着往前走两步坐回原处。
洪灵东往药篓子里探视而去,这么一看,内心暗暗松了一口气,药材的情况比他设想的要好上许多。
随后他慢慢吐了一口气,苦恼道:“全都倒出来,看看还有多少是完好的吧。”
洪灵东遂把药材倒在了自己的面前,连带着其中还残留的积水也倒了出来。
洪灵东开始了挑拣,还刻意计了一下数,最终放回药篓子里的苏叶有六十三棵,紫草五十一棵。
巡视完药材的情况,洪灵东又静静看起雨来。
在雨水的冲刷下,原本灰蒙蒙的树叶变得如同翡翠一般晶莹。
不久,洪灵东看到一艘小型木船在大河中行驶,在这大雨中像是溺了水奋力挣扎的孩子。
小船似乎没注意到洪灵东这边,一直没有往洪灵东这里靠岸的迹象。
于是,洪灵东大喊:“嘿,船家,船家!来这里,这里有个不错的地方躲雨。”
在河中行驶的小船突然一顿,一名三四十岁的大叔穿着朴素的衣服,带着草笠,本来是一直低着头奋力摇桨,听到洪灵东的叫喊,他抬起头来巡视两边的大山。
洪灵东一直在挥着手,终于引起了那船家的注意。
船家欣喜回应:“喂,那娃子,俺多谢你,你不喊道起来,不挥手起来,俺怕是很难注意到哩。”
洪灵东笑道:“船家快来,这打雷怪吓人的,安全最重要。”
“这雨怕是还要下很久,和船家您唠嗑唠嗑消磨下时光也好。”
船家爽朗笑道:“好嘞,马上马上。”
眼见那船家要靠近自己这小山洞,洪灵东把药篓子留在山洞里,起身不顾雨势去迎。
雨非常大,单独一人想要把船停稳,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洪灵东觉得自己应该上去帮把手。
雨水再次冲刷洪灵东的身体,还好洪灵东留的是短发,否则头发过长肯定会影响自己的行动。
洪灵东来到河边,举起双手在雨中不断摇摆,雨水遍布了他的小脸,他喊道:“船家!船家,把锚抛下来!我来帮你定锚,让船停泊。”
船家喊道:“不用!瓜娃子,快让开,我的锚不是木制的,可以插进土中。我的锚是一块大石头,你快退开,远一点!”
洪灵东闻言赶忙退后远远的,船家看到洪灵东退得足够远,偏移洪灵东的方向奋力地朝岸边抛出重重的大石头。
“砰。”石头砸在了岸边,深陷泥土之中,船上的一根缰绳套在石头上。
船的位置离岸边还是有些距离,船家摇桨让船继续靠岸,上了岸后又去检查了一下缰绳套不套得牢石头。
随后他急匆匆地往山洞那边去,此时洪灵东已经回到了小山洞中。
等到船夫来到了山洞面前,洪灵东笑道:“此洞只能容单人行进,船家您大个儿,还是坐后边吧,我坐前边,这样大家都可以观赏景色。”
船家哈哈大笑:“没问题!”
洪灵东抱起装满药材的药篓子道:“那您先进去吧。”
船家进去后,洪灵东先把药篓子放在他前边,接着背轻靠着药篓子。
他知道,该有的防人之心还是要有的。
船家看到药篓子里满是药草,笑着道:“你是药童?采药让病人有药可服,这可是一件很积功德的事。”
洪灵东摇了摇头道:“船家,我可不是药童,只是看到县城里药铺有委托,所以才出门采药拿去药铺去卖。”
“没想到天气无常,竟下起雨来。”
“那么,船家您呢?您没有山林阻挡视线,应该会看到有乌云聚集才对,这时您就应该早点回家,或者找地方躲雨。”
“怎会落得这番风吹雨打的模样?”
轰隆隆!这时外边先是雷电闪耀,后面传出声响。
船家苦笑道:“今天在湖中打渔,打了几条鱼后,遇上了一神秘的金光奇鱼,那鳞片那是一个金闪闪,我都怀疑那是真的金子做的了。”
“本来吧,乌云出现时,我是打算放弃回家的。”
“哪知我刚想放弃,那金光奇鱼竟露出水面来,和我对视。”
“我本以为我能够轻松抓到它,没想到它狡猾地溜出了我布置的渔网。”
“哎,也只能自己怪自己喽,贪念虽可有,但对人对事,不同情况,该割舍还是得割舍。这等奇物,岂是那么容易到手的?”
“最可气的是,下雨的时候,那金鱼又露出头来,好像是在嘲讽,然后一下子溜进湖底去了。”
“我从来是不信什么鬼怪的,现在我不禁怀疑世上真的有妖怪吗?”
洪灵东一脸纯真无邪的模样道:“船家,您就别瞎担心啦,世界那么大,诞生出一些特殊的生物,是很正常的。”
“可能那条金光奇鱼就是一个个例而已。”
虽是这样说,但洪灵东心中却在思考地道:“那金光奇鱼,怕是一炼心灵兽,嗯,有很大的可能。”
船家听了洪灵东的话道:“嗯,其实,我也是这么想的。”
洪灵东闻言,以开玩笑的语气道:“要不,船家您唱一唱山歌?看雨听雨赏山歌,想想都觉得不错。当然,号子、小调也行。”
船家道:“行啊,俺文化不高,我唱完后你可念几首关于雨的诗词?”
洪灵东点点头:“可以,但非我自创哦?”
船家笑道:“你还小,要求你自创未免过分了些,就念那些个大文豪的诗词吧。”
洪灵东嘻笑道:“那船家赶紧开始吧。”
船家爽朗道:“好嘞!”
船家遂唱了起来:“后院竹子尖又尖,竹笋好吃皮难掀,妹你有歌热像火,哥我无歌冷像雪。妹你有歌真会唱,哥我无歌难开言。”
“后院竹子长又长,竹篾好拿编箩筐,妹你有歌热像火,哥我无歌冷像霜。妹你有歌真会唱,哥我无歌乱慌慌。”
洪灵东听得有些尴尬,他弱弱地打断道:“船家,可有非男女之情的山歌?”
船家呵呵笑道:“此歌哪是关于男女之情的,是夸对方唱的。”
洪灵东撒娇卖萌道:“船家,您就换一首嘛……”
船家苦笑:“好吧,我酝酿一会儿先。”
过了一会儿,船家再次歌唱,声音雄浑高远:“早上起来天气凉,唱首山歌解心肠,只有山歌来解恼,哪有山歌卖的粮。早上起来下大雪,来唱首歌解心结。只有山歌来解恼,哪有山歌卖的钱。”
“九月初九是重阳,唱首山歌解心肠,只有山歌来解恼,哪有山歌卖的粮。早上起来下大雪,来唱首歌解心结。只有山歌来解恼,哪有山歌卖的钱……”
船家唱了许久,雨声也不能掩盖高歌的声音,洪灵东盘坐在地上安安静静地听着。
船家停下来后咳嗽了几声道:“瓜娃子,该你了。”
洪灵东张口就来:
“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
而今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也。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
一首完毕,停顿片刻,洪灵东又诵起了另一首。
“一声声,一更更。窗外芭蕉窗里灯,此时无限情。
梦难成,恨难平。不道愁人不喜听,空阶滴到明。”
最后,洪灵东吟诵了一首诗歌:
“风驱急雨洒高城,云压轻雷殷地声。
雨过不知龙去处,一池草色万蛙鸣。”
事了,洪灵东笑问船家道:“如何?”
船家憨笑:“不懂……不过那‘风驱急雨洒高城’‘一池草色万蛙鸣’我倒是听得懂,也亲眼见识过,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