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郊之外,有一座悠悠青山,青山之上,又有一奇异清河,远看似流淌着绿水,近看河里的水又是那样的清澈见底,达到了“水至清则无鱼”的程度。
未名青山与另一座青山之间形成的小道,一头青牛,上面载着一位老者、一名稚童,悠然踱步。
老者坐于牛背处,稚童坐近牛头处,抓着两只明显是青色的牛角。
此时,若有外人在此观察,定能发现那青牛处于一种奇妙的状态。
青牛迈步小路确实是悠闲自然、四平八稳的,甚至于看起来有些缓慢,但似乎仅是略一晃神的瞬间,这青牛便已远去了百步的距离。
这种速度,已经远远超过上好的骏马全力冲刺的速度了。
四只牛蹄,似乎都有神奇奥妙缠绕其中。
洪灵东剪了一头短发,阳气更加浓郁了起来。
此时他兴奋道:“青牛,我终于看到你使用超凡的能力了。”
青牛:“哞……”
王安文则略有训斥:“青牛,展示一下即可,不可浪费辛苦修炼得来的灵元。路,不急着赶……此刻仅是黄昏罢了。”
青牛继续哞叫了一声,赶路的速度又恢复了和农夫家耕牛行进差不多的速度。
日落西山,山上无论多青的树,都被落日的余晖染上一层金黄。
天空中,不同品种的鸟铺天盖地地飞行着、鸣叫着,落于青山之中,随后声息隐匿。
这是一场百鸟归巢的盛景。
洪灵东抬头看了看蓝黄混杂的天空,颇有感触地喃喃:“倦鸟知还,人去归返……不知村里的情况怎么样了……老师,这些年居于此,如今离去,您心中还是毫无什么波澜吗?”
王安文笑着叹息道:“我倒不觉得有什么……只能说这段经历算是完美地画上了句号。”
“我想,我以后可能再也不会和彩江村有任何交集了,呵呵。”
“那么,你呢?彩江村的这几年,你的感觉如何?”
洪灵东略有伤感,眺望小路一侧的青山,失神呢喃:“我不知道……还是全都珍存于心中吧,守护在心底最深处。”
“这不是与我之前提出的过情关的见解一致吗?算是提前诠释了。”
“彩江村……会是我心中最柔软的地方之一。”
王安文摇头一笑:“徒儿,你还是那么重情,也不知此对炼心人而言,是好还是坏。”
洪灵东挤出一丝笑意:“老师,可否听我用两仪灵笛吹奏一曲?那种不知名的感触还是将其融入笛音中为好。”
王安文笑着道:“也好,我也好久没有品味过徒儿你的笛音了,倒是有些期待。”
洪灵东遂吹了起来,笛音在这空旷的山野绵延回响,清亮悠远,婉转悠扬,穿过了悠悠青山,碧水云天。
飘荡的笛声入王安文之耳不由得让他心神宁静,牵动了他的内心,品味吹笛人心灵之悲、之不舍、之思念……
王安文静静看着洪灵东闭上眼睛吹着两仪灵笛。
青牛似乎也走得慢了些,听着笛音眺望着远方路的尽头。
笛音袅袅,明明是在近处吹出,王安文听到时却仿佛像是远方传来的一般,飘飘渺渺,带着不知名的情愫,似梦里的声音,似经历了悠久的岁月,依旧一往如昔……
这宛若来自很远的声音,使得王安文心生一种淡淡的忧伤,依稀想起了自己天真的童年,回到了那一个生养他的小村庄,一阵又一阵的沉默。
青牛没有再哞叫起来。
两仪灵笛吹起后,衍化的意象在青牛身旁若隐若现,不断变化。
最开始是一幅松涛阵阵、万壑风生的画面。
随后落日的余晖似乎也凝成了小到宛若一个点的花瓣缓缓飘落
又见蒙蒙烟雨中,一名剑客孤独的背影,安静眺望烟波浩淼的湖,满是落寞……万千意象不断变化,配合这悠悠笛声,尽是让人升起悲与思的感触。
笛音虽是被吹起,却更像是来自吹笛人敞开的心扉,萦绕着无限的遐思与牵念,如一缕缕雾气缓缓飞升去昏黄的天空。
曲罢,王安文默默看向洪灵东道:“笛音飘飘,声声传情。徒儿……当真有如此强烈的不舍?”
洪灵东抓着笛子,早已泪眼婆娑,略有哽咽道:“老师,我想……您也会有故乡不是吗?只是不是彩江村罢了。”
“在彩江村这几年于你而言不算什么,但我的童年……全部都在这里了……”
“我想问,您到底该怎么认为呢……我们炼心人流浪各地去历练、去修心,到底是无牵无挂呢?还是无依无靠呢?”
“老师,我已经要分不清了……”
王安文感慨一笑:“让岁月来慢慢改变这一切吧。”
“我希望有一天,你能够以这样的心境去吹笛,我用一首诗描述那种心境给你听。”
“常居物外度清时,
牛上横将竹笛吹。
一曲自幽山自绿,
此情不与白云知。”
洪灵东把眼泪抹干沉默道:“或许吧,终有一天我也会习惯流浪,不是吗?”
“我想……那时我便能笑看云卷云舒,以笛声表达闲淡自适的性情了吧。”
“因为,那时,彩江村早已藏在心中极深极深,不会再轻易触动。”
说完,洪灵东又是沉默了一阵,王安文和青牛也没有打扰。
许久,洪灵东才笑起来道:“好多了,老师,我这人是挺多愁善感的,让您见笑了。”
王安文微微一笑:“这是我听过的情感最真挚的一曲笛声了。”
洪灵东慢慢平静下来道:“对了,不久前青牛刚施展出神奇能力来着,这下子您总归让我多加了解一下了吧。”
王安文笑了笑:“大多数炼心灵兽幼年期得有三四十年,当年我带它回彩江村时,它便已经是炼心灵兽了。”
“我不太清楚它目前的修为和觉醒的神通道术。”
“我只见识过它使用过两种超凡能力,我分别将其命名为:撼山顶、青灵蹄步。”
“刚刚青牛所施展的便是青灵蹄步。”
洪灵东一边把两仪灵笛挂回腰间一边点点头道:“好吧,只能等我以后慢慢了解了。”
说完,洪灵东好奇地看了看底下这条小路道:“话说关于这条小路,我似乎没来过,而且也很少见村民们走这条道。”
王安文:“这条小路,能够直达烟云镇,但比大路要崎岖、漫长。两座大山资源丰富,多是村中的猎人才会来这边捕猎。”
“路子应该是猎人们重复走出来的,后面随着越走越远,发现能够直达小镇上,打猎者遂途中一边打猎一边在拿去镇上卖的途中,一举两得,路子才慢慢稳定下来。”
洪灵东看了看周围沉思道:“天有些暗了,得赶紧去镇上了。”
“青牛!加速!”
…………
是夜,彩江村,天坛上,又聚集着大量的孩子。
他们等待了许久,仍然不见洪灵东来此。
小七心中不禁有些不安。
其他孩子纷纷道,
“小七,你去看看公子今日儿怎个情况,今天他貌似也没骑青牛出去来着。”
“对啊,小七,你和公子比较熟,你就去看看吧。”
“对对对,小七你去最合适。”
“……”
“……”
小七架不住其他伙伴们的七嘴八舌,只能无奈道:“好吧,我去看看情况。”
好一会儿,小七来到了庭院正门前,发现庭院已经锁上了。
墙边贴着一张纸,其上写着很多仙气飘飘的字。
小七眼见如此,暗道一声“糟糕”,赶忙回天坛去。
天坛,其他伙伴们看见小七回来,纷纷问道:“小七,怎么了?情况咋滴?”
小七垂头丧气:“公子和大先生已经离开彩江村了,墙边贴着一张纸写了好多字呢!”
“有谁去看看吗?识字的伙伴们把那些字儿用本地话念给我们听。”
伙伴们纷纷道:“我们去看看……”
一路上,孩子们没有顾忌地奔走呼告给村里的大人们。
“四公,公子和大先生离开彩江村了,好像写了留言,我们赶快去看看!”
“大伯,大先生和公子不辞而别,在庭院门口写了些留言,快去看看!”
“……”
“……”
很快,大人孩子们纷纷聚集到庭院正门口,看着已经上了锁的庭院,都已经明白大先生和公子已经偷偷离开了彩江村。
他们都有些摸不着头脑,以往他们出去历练时,都是光明正大地离开的。
村民们也热热闹闹地相送,这次为何要不声不响地离开呢?
大人们喊道:“有哪位先生识些许字?可否上前念念给俺们听?”
村里一位看起来有些刻板的四五十岁老者上前道:“我来看看吧。”
这名老者看完了留言,斟酌着语言道:“有些字我不认识,不知道相应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但我猜测这些内容应该是讲这些年在彩江村与我们形成的友谊以及感谢我们多年的帮助。”
“最重要的是最后一句,大先生说,此次历练非同寻常,经此一去,再无归期……”
这最后一句顿时引起了聚集人群的轩然大波,无论男女老少皆在热烈讨论着。
小七闻言浑身一颤,嚎啕大哭,喊道:“公子!你不要走,快回来!”
就这样哭着,小七立刻往村口那边撒腿跑去,碎碎念着:“公子一定没走远,还能道个别,还能把公子拉回来。”
“哼,拉住了,就不让他走了。”
眼见如此,四公立刻大喊:“孙儿,你要跑哪里去!快!帮我制住他,这个时候了哪还能胡闹!”
附近几个十四五岁的少年郎赶忙追上去阻止。
三哥眼神又泛起了迷茫,轻轻喃道:“怪不得当初在山谷那边,总觉得你身上发生了什么事儿,觉得你的一举一动都有些奇怪。”
“原来如此,再也不回来了吗……怪不得你当初只用一句‘我尽量吧……’,原来你真的做不到答应我们的要求。”
阿姐罗婧默默看着小七胡闹了一阵,轻手轻脚地离开现场,回到家门口。
她坐在小木凳上,轻轻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眼泪落下了几滴……
她轻轻哼声,犹如百灵鸟在歌唱。
“当初给公子你剪个头发啊,剪到一半你就哭了哩。”
“当时还笑你是个爱哭鬼呢!”
“原来是再也不回来了吗……”
“剪头发,同时剪去的还有心中对彩江村的念想吧……”
“小公子,真希望平生还能再次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