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她做了一个梦，他也做了一个梦，今夜的梦和以往都不一样。
她在梦里看清楚了自己哥哥的脸庞，熟悉而又陌生，却如此真实。
而他的梦里不再是千百张面孔的闪烁，不再是他们断断续续的幽怨咆哮，而是出现了一个让自己熟悉而又陌生的她。
“是……哥哥吗？”小姑娘看着眼前的少年，怯生生地问道。
梦雅想扑进眼前这位男子的怀中，可是上前两步又停了下来，她在努力回忆曾经梦中的脸庞，却想不起他的模样，她只知道自己哥哥，总是在最危难的时候出现，挡在自己面前，一个人抗下所有。
“我丢，真的，竟然是真的，你也死了吗？”少年可不就是张凌晨曦吗。
“不对，是梦，又是梦！”那少年努力催眠着自己，希望自己赶快醒来，他依然不相信千思月会亲手杀了自己。
“你不是哥哥，你是谁？”小姑娘被吓得一退再退，最后干脆转身欲逃。
“我也想知道我是谁，我在哪。你又是谁？”晨曦反问道。
“诶诶，小姑娘，别跑，我不是坏人，我是你哥哥呀。”
小女孩一听到“哥哥”这两个字，逃跑的步伐立马停了下来，转头仔细打量着张凌晨曦，半信半疑地警惕问道：“那……那你知道我今年几岁吗？”
“六岁。”晨曦脱口而出，神色坚定地说道。
原本想着他回答错了，自己转身就走，却没想到他说对了，一时竟不知所措。
见晨曦一步步逼近，小女孩慌乱阻止道：“站……站住，离我三步的距离，跟我去见赤灵大人，证明你不是坏人我才相信你。”
“嗯，嗯。”张凌晨曦一个劲点头，很是听话，与梦雅拉开了半丈多的距离，小心翼翼地按照她的吩咐做，生怕把这小姑娘吓到。
“离我那么远干嘛？是不是怕了赤灵大人，想逃跑？”梦雅提及赤灵大人便有了底气，她双手叉腰，仰头瞪目，鼓着小嘴娇斥道。
在晨曦看来还不到三步的距离，却是小姑娘五六步的距离。她大步迈开步伐，走出三步，跺了跺小脚，指着自己的脚印说道：
“看到没，就这里，不准再近了。”
小女孩说完，四步走回了原来的位置，催促晨曦赶紧跟上。
“我们这是要去哪？这里是天堂吗？你们的赤灵大人好客吗？我可是你哥，你别坑我。”晨曦小心翼翼地探问道。
“呸呸呸，你才不是我哥哥呢，我哥哥打坏人可厉害了，他都是挡在梦雅前面的，才不会躲在我后面呢。”小女孩显然不能接受身后这位面生的少年，他完全不像是自己梦中沉稳、冷峻，且实力强大的哥哥。
“不是你让我站在你身后三步的吗？”晨曦莫名觉得有点委屈，一时只觉好气又好笑。
“不跟在我后面，你知道回村的路吗？”小女孩觉得自己逻辑清晰，有理有据。
晨曦黯然摇头，最终还是一个人抗下了所有。
小女孩走三步，晨曦才跨出一步，走着走着，他突然傻笑起来，自己一个大老爷们，却和小姑娘较劲，却也不知为何。
“你笑什么？走出树林，马上就能看到赤灵大人了，可不能对着赤灵大人笑，听到了吗？”小姑娘俏脸严肃地训诫道。
“是我冒失了。”
晨曦马上收敛笑容，低着头盯着梦雅的小脚步伐，将要走出森林的时候，她突然停下身来，甚至往后撤了一小步，晨曦差点没撞上这小姑娘。
“怎么不走了……”晨曦缓缓抬头，才发现前路堵了三个神色不善的青年男子，他们正面带戏谑地打量着梦雅和晨曦，丝毫没有要让路的意思。
“哟，这不是隔壁天灵村的小妮子吗？才这么点大就耐不住寂寞，出来找野男人了？有需求可以跟哥哥我说吗，我们还是很乐意帮忙的。”
晨曦眉头一皱，仔细打量着前面的三人，说话的是一位半边脸上都布满黑色胎记的青年男子，隔壁地杰村人，名叫腾辉。
另外两人，一个是枯瘦如柴的腾光，一个是斜眼咧嘴的腾明，长得歪瓜裂枣，三人蛮横低劣的行径日愈嚣张，他们仗着有主族支持，更是在天灵村地盘上肆无忌惮。
他们三人盯着梦雅慢慢靠近，腾明讥讽道：“要不说奴族就是奴族呢，为了能够世世代代为奴，与荒漠野狗一般，一出生便想着如何传宗接代。”
梦雅愤懑不平，娇声怒喝道：“我们梦启族不是奴族！”
枯瘦的腾光，俯视着气得浑身颤抖的梦雅，见她委屈地眸中泪光闪烁，更是得意狞笑道：
“只有废物才会苟且偷生地躲起来，倚仗着赤灵的庇护活下去，而你们这些逃避梦启族现实的杂种们，天生就是个废物。”
梦雅抿着小嘴，拉着晨曦的手，小胸脯剧烈起伏着，话语中还带着委屈的哭腔：“我……我们走。”
“哦！”晨曦晃了晃晕乎乎的脑袋，从愣神中恢复过来，甚是疑惑，不明就里。
“这么急着走？想去哪？”见梦雅拉着晨曦靠路边想绕走，地杰村三人张手拦住他们的去路。
“这里可是我们地杰村的地盘，想过去也行，从我们哥三的胯下钻过去，再学三声狗叫，这次就这么算了。”
腾辉说完，三人跨步排立，讥笑声悠悠传来。
“不然我不介意再杀两个人，反正死几个像你们一样的野流贱民，主族也不会干预。”
“快点吧，不然待会可保不准尿你们狗头之上。”排在最后边的腾光见他们两人没有动静，不耐烦地说道，说完就欲宽衣解带。
“别理他们，我们走。”既然前路不让走，梦雅便拉着晨曦，转身欲返回绕道。
腾辉三人并没有阻拦，只是在原地放肆冷笑道：“天灵村都逃不了主族的掌控，你们还想走到哪去？”
话音刚落，还没走出三步的晨曦和梦雅身前，便又跳出十余位青年，各个手里拎着家伙，“乖乖回去学狗叫吧。”一群人指指点点，肆意嘲讽道。
地杰村青年人群中，走出一位神态刻薄尖酸的女子，她阴阳怪气地尖声冷笑道：
“敢来我们地杰村的地盘，没打断你们的狗腿，便是对你们天大的恩赐了，你们能成为二哥的一条狗，那可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哈哈哈！”围住两人的十几个地杰村青年，讥讽嘲笑声更是不绝于耳，污言秽语神态肮脏。
“胡说，这里明明就是我们天灵村的地盘。”小姑娘神色倔强地反驳道。
“什么？我没听错吧？如今的世道，真是越来越稀罕了，流民野狗都来抢地盘了吗？看来这些年被赤灵惯坏了，已经是不知世外的天高地厚。”长相尖酸刻薄的女子杰素嘲讽道。
晨曦冷眼扫视着这群人，冷声喝道：“你们算什么东西？”
他终于是看不下去了，眼神犀利，逼出寒光。地杰村所有人神色凛然，棍棒铁器紧拽三分，眼看就要动手了，晨曦随即平和一笑道：
“看不起谁呢，不就是跪下学狗叫，再从胯下钻过去吗，多简单的事，用不着这么大排场吧！我先来，三趟够不够？”
晨曦先前的逼人气势，瞬间便收敛于体内，反倒是梦雅的气息跌宕起伏起来。
“不准给他们跪。”小姑娘愤愤说道。
晨曦没有理会梦雅，他拉着小姑娘转身，来到腾辉身前。
小姑娘脱开晨曦的手，咬着银牙瞪着他。
张凌晨曦倒是满脸微笑：“没有什么比活下去更重要，如果说真要有的话……”
晨曦一只手搭在腾辉肩上，一只膝盖弯曲欲跪。
“哈哈哈！”
腾辉一只手也搭在晨曦肩膀之上，另一只手拍了拍自己张开的大胯，欲将晨曦压跪在地，他嘴角阴笑连连：
“想当年，我也与你们这些野狗一般，没有主族庇佑，为了活下去，跪在地上摇尾乞怜，当时真是恨不得变成一条吃屎的家狗呢……”
“那你吃屎去吧！”
晨曦眼睛一眯，嘴角一勾，屈膝顶起，以腰发力，毫不留情，所有人脸色一变，却为时已晚，他们永远不会想到，一直唯唯诺诺卑躬屈膝的奴族，哪来还手的勇气。
“啊——！”
一声凄厉惨叫，地杰村所有男子都夹紧双腿，退后三步，腾光和腾明更是用手护裆，连连后退。
腾辉脸都绿了，痛苦地跪在地上，浑身痉挛颤抖，面容狰狞扭曲。
晨曦若无其事地一脚将他踩趴在地，将他的头颅踩入泥土之中。
“多吃点，别把自己饿着了。”
“你找死！”杰素第一个反应过来，尖叫一声，一锤已经砸向晨曦。
地杰村所有人都回过神来，纷纷动手。
晨曦拎起毫无反抗之力的腾辉，将他当做兵器，直接迎向杰素砸来的大锤。
“咔嚓”
一声闷响，是骨骼断裂的声音，被杰素一锤命中，腾辉惨叫不及，早已昏死过去。
也是趁此时机，晨曦一脚踹在杰素脸上，将她踢出一丈开外，一只手将梦雅护在身后，另一只手捡起大锤，捶风呼啸，迎战三方大敌，携着梦雅，一步步退向天灵村。
梦雅看着这伟岸的背影，这独挡一面的气势，不禁愣愣出神，何须再去找赤灵大人确认，这一幕她再熟悉不过了，他就是自己梦中心心念念的哥哥，自己的亲哥哥。
小女孩小手紧紧搂住晨曦，生怕他再次消失。
“哥哥，小心！”
一根漆黑的铁棍从张凌晨曦身后砸下，直接砸在晨曦后脑勺，血腥味扑面而来，滴落在梦雅脸颊。
晨曦怒目回头，面色狠厉，吓得偷袭的腾光脸庞更加扭曲，他惶恐后退，一退再退，晨曦将大锤一甩，大锤带着偷袭的腾光撞在巨树之上，鲜血喷洒。
原本浑身颤栗，惊恐呆滞的梦雅，此刻竟然安静下来，她相信自己的哥哥比神还强大。
晨曦摸了摸流血的脑袋，舔了舔沾着鲜血的手，神色更是寒冷了几分。
“八……八炼，最少在原始八炼之境，天灵村什么时候多出了这么一位强者？”杰素花容失色，刻薄的脸已经肿若猪头。
“大……大胆，再敢过来，主族一定会灭了你们天灵村的。”
只见晨曦拖着一根黑铁棍，朝着腾明走去，他终于慌了。
“一群土鸡瓦狗，也敢挡我的路？不知死活。”晨曦杀出了戾气，越发凶神恶煞。
“腾将大哥，快……快救救我！”腾明神色惊惧，朝前连滚带爬。
古道尽头矗立着一位黑衣男子，他纹丝不动站在那里，似乎没有听到腾明的求救，丝毫没有动手的迹象。
见自己口中的腾将没有动作，腾明惊惧惶恐，边倒着身子爬着后退，边哭诉求饶：“大人饶命啊，我们也是奉命行事，都是主族让我们这么做的，我们也不敢不听，您就放我一马吧。”
“果然是一条给屎吃就咬人的狗。”晨曦一脚将他踹到路边，撞在巨石上的腾明昏死过去。
晨曦背起梦雅一步步朝天灵村走去，丝毫没有避让道路尽头那位黑衣男子的意思。
“呜呜，哥哥，流血了，好多的血，我们别过去了。”梦雅鼻子一酸，终于哭了出来。
即便面对众人羞辱都能倔强强忍的她，此刻的内心有了依靠，她终究是不再假装坚强。
“没事，小伤！”
晨曦回头对着梦雅淡淡一笑，转头面对黑衣男子，笑容逐渐夸张，温和的神色也逐渐寒冷。
“没有人能阻挡我们前进的路，如果有，那也是死人。”
晨曦一步步靠近名叫腾将的黑衣男子，两人距离不到一丈。
腾将闭上的双眸缓缓睁开，左手已经握住剑鞘，他看着没有止步的晨曦。
“黄毛小儿，当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原始之境也敢英雄救美，真是贻笑大方。”
晨曦没有理会腾将的话，再一步接近黑衣男子。
腾将侧身让路，他不相信，眼前这个男子敢背着一个小女孩走过去，敢将侧身和后背露在自己面前。
显然他是小看了张凌晨曦，晨曦依然步伐不减，错过黑衣男子。
黑衣男子眉头一皱，右手在晨曦错身之时抽剑。
一声冷“哼”，晨曦转身，膝盖一顶，将出鞘一半的长剑顶了回去。
腾将愠怒出拳，拳头上隐现光芒，气势瞬间暴涨，碾压晨曦而来，腾将随着拳风一声暴喝：
“你知道纯玄者的力量吗？”
晨曦也回击一拳，两拳相撞，他才感觉到了腾将的不一般，狂暴的力量从腾将拳头中溢出，肆虐撕扯着晨曦的身体，仿佛欲将他搅碎一般。
晨曦脸色苍白，虽然感觉他口中纯玄者的力量十分熟悉，但他却知道，自己无法控制这股力量。
“未炼纯力，皆为凡人，去死吧。”
腾将浑身肌肉隆起，气势再攀一节，他出手的拳头仿佛大了一倍，晨曦被逼得后退十余步。
“噗……”
一口鲜血喷洒在古道之上，可晨曦的一只手却始终紧紧护住身后的小姑娘，他的身体开始颤抖，意识逐渐模糊。
“大哥，杀了他。”杰素捂着肿胀的脸庞，眼神阴毒地说道。
“他已经死了，凡人不可能活着接我一拳。”杰将自负将手背在身后，一步步离开天灵村。
“你胡说，哥哥才没死呢！”梦雅紧抿着嘴，小小身躯在她低声的啜泣下颤抖。
晨曦艰难站立，将梦雅抱在胸前，一步步朝天灵村走去……
“哥哥带你回家。”他步履蹒跚却是神色坚毅。
“哥哥是最厉害的，哥哥不会有事的，对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