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瑜正要开口大骂,却被墨尚铭拦了下来。
尚铭眉头紧缩,暗自运起中气,上前对那护卫朗声说道:“在下乃是墨非冀大人养子,墨尚铭。此间事关墨家弟子安危,如果不让我等去见矿山管事,倘若出了什么事,阁下担待得起吗?!”
护卫听了这话,立刻服下软来,赔笑道:“公子若是代墨家来此间办事,小人自然不敢阻拦,还请随我去见管事大人。”
须知平日里,这些劳苦大众对于墨家替天行道之事,最是喜闻乐见;可若是有一天,突然发现自己成了墨者的猎物,那这笑容只怕是立刻就得僵在脸上!
三人走进棚屋,护卫正向矿山管事禀报来人身份。管事听完,不敢怠慢,起身向墨尚铭拱了拱手,说道:“墨者有何见教?”
尚铭也不理会旁的,说道:“陆家介绍了一位墨家弟子,今日刚到矿上,他在何处?”
管事不敢隐瞒,答道:“矿上场面混乱,不敢说没有遗漏。但是到目前为止,并未寻到此人。想来……应是在矿下。”
陆瑜追问道:“那矿下此刻状况如何?”
管事面色更难看了些,答道:“目下并不知晓。”
又解释道:“大约两个时辰之前,矿下突发爆炸,出入用的通道坍塌,因此内外消息不通。
这爆炸起因最是古怪,按说此处只在开矿初期用过火药,这么多年一直严查,不太可能有人私自夹带下去。
不论是何原因,爆炸之后,在下立即下令停止了矿道两侧上方的大换气扇,以避免加剧矿下火势。
目前唯一的办法也只有继续挖通矿道,只是工程十分耗时,进展缓慢。”
尚铭与陆瑜此时都没了主意,似乎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可此刻矿下的空气恐怕几已断绝,哪有时间慢慢挖土?
嬴盈走上前来,冷静地分析道:“矿下爆炸,不见得皆是火药引发。既可能是开矿过程中,发掘出某类燃气;也可能是粉尘过浓。这两样东西遇到明火皆可引发爆炸。不管怎么说,停了换气扇都是恰当举措。管事大人,此间是否有矿山的详细图纸?”
这一大套学者理论抛出来,立即让矿山管事意识到,这位墨者少女比自己更专于此道,连忙取出图纸,以供其参详。
嬴盈见了图纸,眼前一亮,说道:“幸好!看来此地开矿之时,有墨家的地脉师相助,留下了详尽图纸。”
墨尚铭与陆瑜凑上前去,一看就上头了:这纵横交错的线条,确不是外人一时半刻能看懂的。
只听嬴盈一边指着图纸,一边讲解道:“这里一张是纵面图,另一张是横面图。可以看出,矿井主体是沿着玉脉横向展开的,就好像一个大竹筒埋在山体里。
这大竹筒的两头,即是垂直而立的通风井,地面上的井口装有大换气扇,平日用骡马驱动。出入矿井主体的通道,则从山腰斜着插进大竹筒的中间。小女所言可有错误?”
矿山管事已然五体投地,连忙说:“无误,无误。”
墨尚铭与陆瑜对视了一眼,面面相觑:这两张鬼符上居然能看出这么多事情?
嬴盈接着又问道:“小女见这通风井的设计宽度,成年矿工或许难以通过,但应该能容纳我等少年的腰身,不知实际情况如何?”
管事略作思索,说道:“想来应该不差,如若需要,最好还是实地确认一下。”
嬴盈一挥手,“带路!”仿佛自己才是矿山管事一般。
众人乘马先来到山腰西侧的通风井口,据管事说,此处应是离爆炸较远的一端。
嬴盈从马背上取了一路带来的四个大袋子,如百宝囊一般掏出许多物什:两大卷绳索、两盏油灯一般的器具、一个不知是何物的厚铁饼等等,甚至还有几把门锁。
摆好阵势,嬴盈立刻如将帅般指挥起来:“两卷绳索,一卷固定于此株大树根部,用于传递信号;另一卷绳索系在大换气扇的绞盘上,用于出入矿井。大换气扇的绞盘推杆先用木桩固定住,再把骡马牵回来拴好,以备随时转动绞盘。”
矿山管事得令,赶忙督促劳力们施为起来。
嬴盈又转向墨尚铭和陆瑜,认真说道:“尚铭兄,天天需要兄台同小妹一起下矿。”
“在所不辞。”
“雪琪,天天需要姑娘留守此处。”
“为什么?雪琪也要下去帮忙!”
“非也,请听天天解释:此番下矿救人之计,十分凶险;纵使下矿者如何小心谨慎,也需要井口有一机敏之人,及时察觉井下传来的信号,催动绞盘将人救上来,否则定是有去无回。此刻于矿山之中,除雪琪之外,天天与尚铭兄的性命还敢交付于谁?”
陆瑜听嬴盈如此说,坚定地点了点头。
分工既定,嬴盈继续为二人讲解此番计划。
只见她将那神秘的厚铁饼,系在信号绳索的一端,抛下井去。又取了一把门锁,把它铐在了信号绳索上。一松手,门锁顺着信号绳索落到通风井下,“叮”的一声远远传来。
“成了!两息,算上绳索干扰,深度大约三十丈,与图纸基本一致。”嬴盈说完,看着墨尚铭与陆瑜两人茫然的眼神,明白自己说得太过简略,便又详细解释道:
“信号绳索下面栓的铁饼,是家父以前特制的一件……算是乐器吧……前些天教学用到,便留在了白字堂。总之,若有金属之物相撞,可以发出不同频段的音色,从而让更远处之人听见。
两息是门锁落至铁饼的时间,若无干扰,一息又半即是三十丈。
好了,继续。
稍后天天与尚铭兄会将身体捆绑于出入绳索的末端,下至井底之后,会先把刚刚那把锁取下,以免影响后面的信号。
雪琪在判断我等二人抵达井下之后,再如方才一般扔下一把门锁。铁饼鸣响后,尚铭兄在矿下运力,左右摇动绳索。如此,绳索虽长,亦应有波动传上来。雪琪只需如医师切脉一般,虚握绳索,即可感受到平安的信号了。
反之,如若门锁扔下后,铁饼未响;亦或是铁饼响了之后,十息之内,信号绳索并无波动,则须立刻命人拔起固定绞盘的木桩,催动骡马转起绞盘,拉我二人上来。
我二人平安到达井底之后,亦可能需要上来传递消息。因此,雪琪需时刻留意绳索波动的信号。
都清楚了吗?”
墨尚铭与陆瑜双双颔首。继而,嬴盈将自己与墨尚铭身上挂了许多水袋及各色工具;又取了一盏提灯给墨尚铭,说道:“此灯亦是家父所做,内里装的是一种奇异矿石:日间吸足阳光,夜间即可发出亮光,类似夜明珠。此灯没有明火,不会引燃危险气体。”
出发之前,嬴盈又要求尚铭与雪琪各自重复了一遍流程,确保没有疏漏,这才命人将自己与尚铭一前一后的捆了,坠下井去。
陆瑜在井口紧张地等待着,不知过了多久,出入绳索一阵强烈晃动之后,似乎不再绷得那么紧了。她连忙用双手试着向上拽了拽,估计二人已经到了井底。便取了一把门锁,学着嬴盈的样子,锁在信号绳索上轻轻掷出。
两息之后,一声脆响。
不一会,陆瑜手上便传来了隐隐的脉动,知道二人已平安落地。接着便担心起葛涛的生死,一股异样情愫,涌上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