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
山腰上来了一位新面孔。
是一位穿着黑色剑袍的老人，青丝斑驳，面色慈祥，后背还有些微微的驼。
这样的画面，不论是谁见了，都会生出一种落日霞光的感觉。
崖间那处很大的平台已经坐满了未入门的弟子，所有人都将目光迎向这位老人，神色恭敬。
正对平台的一处高崖上，有一块不大的空地，上面已经摆好了一块用松草编制的蒲团垫子。
蒲团两边站着的两位执事对着走来的老人躬身行礼，其中一人缓声说道：“恭迎向长老。”
老人摆了摆手，并未直接坐下，反而离高崖边上走得更近。
他瞧着底下的弟子们，看了许久，突然露出了开心的笑容。
这是他修行的第三百年，对于普通人来说，能活到这个岁数算得上天赐，就算是在修行者当中，能熬到这个年纪也是不易的。
他想起曾经自己也如脚下这些年轻修士一般，渴望站在藏剑山的山顶上，并为此竭尽全力着。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如今梦想早已成真，而他也老了。
“诸位弟子好。”
向长老苍声说道。
人群激动，回应声此起彼伏。
“向长老好！”
“长老好！”
……
大概是这些弟子从未想到过，在内门鼎鼎大名的向长老会和他们打招呼，所以从未排练，更未准备。
回应声很乱。
向长老淡然一笑，自然的盘膝坐在垫子上。
人群默契的安静，崖间似有风起，他随风出声。
“世人皆知修行好，谁人又晓万千难？大道之难，比之红尘俗世饱腹解渴，又岂止万倍？既知难，便更该脚踏实地，勤奋修行。”
“凝神境界乃是初境，我剑宗初境功法相比别的宗门最是简单容易，寻常人只需一月便可入境成功，成为万人瞩目的修行者，天赋稍好者更是只需一息时间。”
“我剑宗三年前便出现过一位一息入境的天才，此人如今已是外门百强榜排名第十的高手。”
众弟子屏住呼吸，听得目不转睛。
有些自知记性不好的，还拿着一只笔在本子上不停的写写画画。
唯独听到那位百强榜第十的高手时，这些弟子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探听到的消息，开始议论。
“那位高手可是凤师姐？”
“哪位凤师姐？”
“就是那位被称为靓绝藏剑山的可爱凤师姐啊。”
“原来是她！”
男弟子们议论非凡，甚至手舞足蹈，女弟子在一旁极为幽怨，但绝无嫉妒之心。
因为那是凤九年啊，一位美得不可方物，修行天赋又强得可怕的人。
就像是童话故事里的丑小鸭与白天鹅一样，小鸭是绝对不会嫉妒天鹅的，因为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上。
向长老的视线来回在出声的弟子身上移动，他有些感慨。
这个世间还是有东西是比修行更为重要的。
他想起了儿时听过的那句话，哪有少女不怀春，哪有少年不痴情。
年轻真好。
“是她。”
崖间的高台上苍声依旧。
众位弟子渐渐回过神，重新将注意力移到高台之上。
向长老始终面带微笑继续说起。
“一息入境即便是老夫也是生平第一次听闻，这样的天才哪怕是放眼整个云梦大陆也是不可多得的。”
“但……即便如此，外门百强榜的第一位也不是她。”
“第一位叫白石，他入境用了整整一年的时间，当真极差。”
“在这山腰他更是待了二十年，方才进入外门。”
“只不过在进入外门的第一时间，他便挑战了当时的百强榜第一，并且还赢了。”
“然后在山上这一待又是十年，十年里从未从第一落下。”
向长老站起身来，静静的看着脚下无数未入门弟子。
众位弟子低头沉思，感触颇多，也不知是谁突然说了一句。
“白石师兄在山腰一待就是二十年，这等天赋若是落到我们身上早已心灰意冷，哪能坚持？”
又有弟子感叹说道：“若是不能坚持，又哪有现在外门百强榜第一之说。”
“说得不错，贵在坚持。”
......
议论声此起彼伏，人群情绪更是激动。
向长老很是满意的点了点头，开心笑道：“凝神有快慢，这自然与天赋有关，但空有天赋而不努力，修行之路也走不长远。”
“古往今来，能成大事者，谁不是心性坚韧之辈？事实上能真正走到最后的往往并不是那些天赋最强之人......”
数个时辰后，讲法结束了。
向长老很满意。
他站起身来，朝着身下看去，众弟子仍然如痴如醉回味无穷。
这时候，身旁一位执事懂事的捧着一杯灵茶走了过来，“向长老辛苦了，请用茶。”
他接了过来，揭开茶盖正想一饮，有些远的地方忽然传来一声戏水声。
茶盖重新落入茶杯，发出一声脆响。
“今日讲法竟然有人未至？”
向长老有些皱眉说道。
执事跟着将目光移到那处方向，剑识认真扫去，果然发现有两道修士的气息。
他赶紧说道：“长老讲法乃是山腰弟子最为重要的大事，更何况今日还是向长老您亲自前来，谁敢不至？大概是两个自知修行无望自暴自弃的弟子，长老不必关心。”
向长老悠悠叹了口气，只觉可惜。
虚度光阴，这大概是这个世界上最奢侈的行为了。
他将灵茶放回到执事手里，双手一背，认真说道：“既来讲法，便为人师，岂有不管的道理。”
一道清冷的剑鸣声突然响起。
众弟子震惊抬头。
只见，一柄白色灵剑从向长老手掌之中飞出，在空中环绕一圈后落在他脚下。
接着白色灵剑化作光影，载着向长老转眼便消失了。
“怎么回事？向长老怒气冲冲的要去哪里？”
“那方向不是各位师弟的住所之处么？”
“莫非是哪位师弟和师妹没来？”
.......
陈宣坐在人群之中的第一排，半日的讲法，他并未听进去，脑子里始终回想着那一日的画面。
白衣男子坐在他身旁，朝着那个方向看了一眼后，突然想到了什么。
“师兄，早些时候我便寻了，今日讲法，那叫金蝉的光头和傻子半斤都没有来。”
“我尼玛。”
陈宣有些恼火的站起身来，不爽道：“你没事提他干嘛？众位师弟、师妹们都快忘了那日的事，你这一提......”
白衣男子赶紧自打了一下嘴巴，却很轻，“师弟嘴臭，师兄莫怪，但就算是我不提，那金蝉嘴巴可不会闭这么紧。”
“他打败了谁啊，可是陈宣师兄你啊，那还不得到处宣传，以此来提高自己的名声。”
“山腰的师妹们是最喜欢结交有名声的师兄了。”
陈宣愣了愣，半响后觉得此话有理，想起之前的话题，突然醒悟。
“你是说金蝉没来？”
白衣男子使了劲的点头，接着说道：“不但没来，现在向长老还怒气冲冲的朝着那个地方赶去，估计是发现了。”
“如果这个时候我们再去踩他几脚，在向长老面前扇扇风、点点火，说不定把他逐出宗门都有可能，毕竟宗门里不需要不务正业的弟子。”
陈宣双眼逐渐有神采，哈哈一乐，高兴道：“说得不错，有道理，走，我们去踩他几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