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舟认了出来，居然是中考那天给他监考的漂亮女老师。
“我先点个名，认识一下大家。”刘小铭开始点名。
何舟觉得这事很奇怪，在前世的回忆中，他对这个女老师一点印象都没有。
十六年间，来来回回一面之缘的人太多，同学或许会被遗忘，监考老师也是，哪怕她再漂亮。可若是九中的老师，那可就不一样了，这么漂亮的老师，不会听都没听说过。
这是怎么回事？是自己的出现改变了什么吗？
“语文，是语言文学的简称，这门课的目标呢，也是教大家如何说话，如何写作，更好地表达自己的情感和想法。”点完名之后，刘小铭的话把何舟的思绪拉了回来。
“今天是你们进入九中的第一堂课，我们不讲课本上的内容，先聊一聊你们刚刚参加的中考。在座的，有谁还记得中考的作文题目。”刘小铭面带着微笑问道。
不少学生举手，刘小铭点了一个，“贺玉霞，你来说说。”
“唐代的杜牧在《江南春》一诗中写道：千里莺啼绿映红，水村山郭酒旗风，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明代的杨慎评价说：千里莺啼，谁人听得？千里绿映红，谁人见得？若作十里，则莺啼绿红之景，村郭、楼台、僧寺、酒旗皆在其中矣。请理解上述材料，写一篇不少于800字的文章，题目自拟。”
刘小铭点点头，“谢谢贺同学，很准确，请坐下。”
“第一眼看到这个题目的时候，我的直觉是，能写好的人很少，这次中考的作文分数不会太高，因为对现在的你们来说，想要写出彩，很难。当时在考场，时间比较紧迫，现在放到课堂上，我们再来讨论一下。”
“杜牧这首诗大家应该都学过，杨慎的这段话不算纯古文，算是半白话，不太难懂。在这里插一个问题，杨慎有一首词，可以说是家喻户晓，有谁知道？”刘小铭突然问道。
这次举手的人很少，也就才两个。
何舟喜欢看三国演义，自然知道“滚滚长江东逝水”就是杨慎的大作，但他不准备说。
“看来大家的课外阅读量比较少啊，牛左正。”
牛左正站定后，背诵起来，“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回答得很好，可能许多同学脑海里都已经开始出现旋律了，不错，是电视剧三国演义的片头曲，请坐下。”
“可见杨慎也是大才子，他评价这段话的意思是说，杜牧的诗中‘千里’二字不够确切，千里之外的风景谁能看到谁能听到，如果改为十里，那就很应景了。”
“杨慎的话其实也没错，但却忽略了一个问题，那就是文学创作中夸张的修辞方法，其实归根结底，是浪漫主义与现实主义的冲突。”说到这儿，刘小铭又问道，“浪漫主义跟现实主义大家都学过吧？”
见众人点头，她继续说道：“高明的文学作品，应该是言在耳目，情寄八荒，虽是平常话，却能引人遐思回味。我们拿李白的诗来说，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如果放在杨慎眼里，估计要被雷得外焦里嫩了。”
“哈哈……”大家纷纷笑了起来。
刘小铭也笑了，眼睛弯弯，红唇皓齿，何舟心中叹道，好一个才貌双全的语文老师。
“如果从这几个方面入手的话，想必大家会在作文中拿一个好分数，但这需要不少的知识储备，所以正如我所料，今年中考的语文分数，比往年低了不少。”
刘小铭感慨着，作文是拉开分数的地方，当作文题目难的时候，这一点更是明显。
几个学生听到这儿，把视线投向了何舟。
“虽然题目很难，但在你们当中有一个人，写了一篇满分作文，而他的这篇作文，则又跳出了我说的这个范畴，立意更高。看来有的同学已经看过那篇文章，不错，这个人就是何舟同学。”刘小铭说着，也朝这边看了过来，一时间，何舟成了一屋人的焦点。
刘小铭一进门就注意到了何舟的存在，也可以说，她就是冲着这个小家伙来的。
“这篇作文差不多一千字，我在这里读一下。”刘小铭从文件夹里取出一张报纸，开始照着念了起来。
“古语云：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比武功高低可以打一场，谁赢了谁厉害，但是比文章高低，可就不太好区分了。……”
刘小铭的声音温润又悦耳，让人听起来很舒服，随着她的娓娓道来，何舟的这篇文章如一副画卷，渐渐展开在众人眼前。
大家一边听，一边不时地瞄何舟两眼，赞叹之余，也很好奇，这家伙的脑子里，装的究竟都是些什么。
陈清雅虽然看了很多遍，但此时再听，感觉还是不一样，因为身后就坐着作者本人。
“王国维说治学分三境，讲的是量变的积累，而真正的开悟，我却觉得没那么复杂，破了就是一境，然后万法皆通，破不了便永远堪不到。
有人目澄心澈，剔透玲珑，万物皆入我心，万法皆为我用，以彼证此，以人鉴己，自有大智慧之观悟；
有人目窄心狭，蒙昧浑噩，俗尘不曾常拭，独处未有敬修，蝇营难静，戚戚难平，尽是小聪明之意得。
天壤之别，其实全起于立意境界，试问，看过泰山之高，又怎能再去感慨土丘。
志存高远，境立高妙，以淡泊明之，以信念守之，当为我辈毕生之追求。”
刘小铭把文章读完，看了看那边不动声色稳坐如山的何舟，心道这小家伙真是沉稳，“作文题目是《论境界》，虽然简单，三个字，但却直接点明主旨。感觉怎么样？是不是很不错。”
教室里响起哗哗的掌声，坐在何舟身后的王鸿达双手拍的通红，心情激荡之下，都爆出了粗口，“老大！太他妈牛了！”
“境界一词，最开始出自佛经，指的应该是某些个地方，佛教中有十方世界的说法。直到王国维的《人间词话》，对这个词的解释又更进了一步，成为了思想上的追求层次。”
接着，刘小铭竟是将这篇《论境界》抽丝剥茧，仔细地分析起来。
这是，范文赏析吗？还是当着原作者的面……何舟腹诽不已。
时间过得很快，下课的音乐声响起，刘小铭也结束了最后一段，她回到讲台，拿起讲义夹，潇洒一笑，“下课！”
众人还在回味的时候，却见一个人影忽的蹿了出去。是何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