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展了一下因为久坐而有些酸麻的四肢,刘进对着身后道:
“周道,去让驭者停车!”
“诺!”周道答应一声,恭谨地往前挪动了几步,对着前面驾车的驭者道:“殿下有令,止!”
驭者闻声,立刻紧了紧缰绳,让马儿停了下来,见到刘进的马车停了下来,整个队伍也停下了脚步。
刘进缓步走下马车,就见闻讯赶来的赵广田单膝跪地道:“殿下可有什么吩咐吗?”
“赵队率不必大惊小怪!”
刘进朗声笑道:“孤就是在车里有些乏闷,想出来走走,汝去为孤寻一匹马来,孤乘马而行。”
身为皇长孙,刘进乘坐的马车自然谈不上狭小,而且驭者也是上了年纪的老人,技术娴熟很是老道,加上车里垫着羊皮等物,刘进也没觉得如何颠簸。
但即便是后世的汽车,坐的时间长了还不舒服,更何况舒适感远远逊色前者的西汉马车呢。
于是,时间稍微一长刘进就感觉浑身不得劲,此时再看骑马的卫弘、公孙白,一种感觉便油然而生—眼热!
听了刘进的话,赵广田却没有起身,瞧见了他脸上的犹豫,刘进了然道:
“赵队率无需忧虑,有南军和羽林的二三子护卫,些许宵小哪里还敢现身,孤的安危必然无虞。
这样吧,队率若是还不放心的话,就由队率带领数骑护卫在孤的四周如何?”
自从经历了上次的事后,刘进也知道,自己身边的这些人颇有些杯弓蛇影的趋势。
对于这样的变化,他也很理解。
毕竟现在的刘进已经不在是孤家寡人了,虽然尚显渺小,但不可否认的是以刘进为中心已经聚集了一些人。
比如周道、公孙白、卫弘、赵广田等人,以及刚刚加入的曹阳他们,甚至还包括之前的孟匡。
所以,他的安危就牵扯到很多人了,赵广田他们如此小心谨慎,不仅仅是为了刘进,同时也是为了自己。
赵广田闻言,沉吟片刻,他很清楚自己的身份,如果刘进执意要做一件事,根本不是他能插嘴的。
臣是臣,君是君,臣子可以谏言,但听与不听、用与不用,就不是他们可以决定的了。
譬如今上,他要做一件事,又有谁能劝得了?
恐怕也就只有已故的平津献侯、长平烈侯,才能在天子面前说上几句话,现在的话,恐怕得加上眼前的长孙了,余者,哪个能真正入得了他的耳?
他和刘进之间,更多的是一种偏向于主仆的关系
现在长孙能为他们考虑,赵广田己经心满意足了,于是他点了点头道:“殿下稍待,小人这就为殿下牵马。”
······
等赵广田牵马回来,刘进的脸顿时就黑了,因为那是一匹游春马。
顾名思义,游春马就是供人春日出游骑行的马,这种马从生下来就被绑住蹄子,但凡跑得稍微快些就会被绊倒,所以成年后只会慢慢走,性格极其温顺。
只是,这种马都是供贵族妇人、女子以及那些体尤未壮的少年骑行。
刘进心里嘀咕道“赵广田这厮也太小心了吧。”
如果不是熟悉了赵广田的性格,刘进就要怀疑,他是不是故意如此了。
主要是出行之前,刘进见卫弘骑的马和其他人骑的有些不同,就让赵广田讲了两者之间的区别,听完之后,他还忍不住出言嘲讽卫老二。
这下可好了,同是天涯沦落人,大哥也别笑二哥!
接过周道递来的马鞭,刘进没好气地瞪了一脸老实的赵广田,也不要他扶,自己翻身上了马。
刘进一夹马腹,游春马便不疾不徐地小跑起来。
刘进的前身,虽然对军旅之事没什么兴趣,但在位列君子六艺的“骑术”上还是有些造诣的。
他本来还想借此机会,好好体验一下风驰电掣的感觉,好为将来打打基础,而今看来,也只能闲庭信步了。
片刻后,刘进追上了前面同行的卫弘、公孙白二人,倒也不能说“追”,因为卫弘和公孙白就等在那里。
他们骑的,也统统是游春马,刚满十五岁的公孙白是因为年纪还小,至于卫弘,不是因为别的,纯粹就是胆子小罢了。
说实话,刘进也挺奇怪的,卫弘这家伙平日里咋咋呼呼,好像天不怕地不怕的,遇事也不急不慌,却没想到却唯独对马有所畏惧,具体的原因卫弘没说他也就没问。
不过他猜测,或许是因为卫弘小时候对马有什么刺激。
他记得,前世一个来自江西的室友,就因为小时候去海边旅游时不慎溺水,虽然最后有惊无险被救了上来,却从此患上了了“恐海症”。
见刘进骑着一匹游春马赶来,卫弘眼睛一转,就要开口。
却是身旁的公孙白眼尖,伸手捅了捅卫弘,卫弘这才注意到刘进脸色不善,连忙闭上了嘴巴。
卫弘冲公孙白拱了拱手表示感谢,公孙白却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
卫弘没想到的是,公孙白根本不是为了他,他是怕卫弘惹了刘进生气,换一个人的话,公孙白八成会默不作声,在一边看卫弘的热闹。
公孙白驱使胯下的战马,往一旁挪了挪,特地给刘进留了一个在中间的位置。
赵广田这时也领着周二郎他们赶了过来,二十几骑结成了军阵,隐隐将刘进三人围在中间,刘进看着感觉颇有章法。
坐在马上,刘进左顾右盼,好像对四周的景物很感兴趣,就在这时,好乎不经意道:
“前几日,孤去看望祖父大人,求得祖父大人恩典,特许孤可以到赵府,跟着从骠侯学习兵法。”
听到刘进前面的话,两人并没有太在意,但等他说到后面的时候,卫弘就禁不住看向了刘进,一张脸上充满期待,就差直接开口让刘进往下说了。
就连一向性子冷淡的公孙白,耳朵也悄悄地竖了起来。
刘进见了心里乐道:“少年行性,到底是少年心性,听了军旅之事,就忍不住对沙场的渴望之情了!”
其实他又何尝不是这样呢,小时候幻想做大侠,披着被罩作披风,拿着木棍当宝剑,长大一些又向着成为超人拯救世界。
就是到了他们这个年纪,身上还不免带着几分中二气息。
不提这些,就是当武帝同意时,比这两人好不到哪里去的欢欣鼓舞,也早就被他抛之脑后了。
“公孙白,到时你与孤同行。”刘进对着左侧开口道。
“诺,臣遵命!”
公孙白喜形于色,长孙这么说,言外之意就是他也能跟在一旁听讲。
就目前的大汉来说,知识是极其昂贵的,昂贵的原因就是两个字—垄断
其实不光是西汉,中国古代几乎全都是如此,在印刷术普及之前,普通人是没有机会接触到书籍的。
现在的知识,尤其是兵法,都是被视作家传之谜的,这也是为何名将的祖上基本上也都是武将的缘故,也就霍去病那样的开挂者,在武帝要教他学习兵法是,可以说出直接回绝:
“兵法都是古人所作,学习它们有什么用,打仗只用随机应变就行了。”
自然不可能人人都是霍去病,公孙白可不认为自己有多少天赋可言,因此刘进给他的,就是一个机会,一个掌握兵法成为统兵者的机会。
等了好大一会儿,也不见刘进要继续说,卫弘便探头探脑道:
“我呢,我呢,殿下你可别忘了,到时候可要派人提前通知我啊。”
刘进扭头,似笑非笑道:“你是知道的,孤有意从军、抗击匈奴,如今向赵老将军讨教,是为了将来上战场。
可你卫老二连战马都骑不了,日后又怎么能随军呢?这样的话,也就不必学习什么兵法了”
说这话,刘进是经过深思熟虑才的。
他知道,如果自己要去赵府的话,卫弘肯定是要跟着去的。
接触了一段时间,刘进对卫弘也有了一些了解,这家伙虽然表面上是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在旁人眼中,卫弘也只是一个玩世不恭的二世祖。
但刘进知道,卫弘不像看起来那样,其实这个不羁的少年也有自己的雄心。
对于父亲卫伉,卫弘其实是很失望的,觉得他有些不思进取,卫家的衰败,他这位家主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在卫弘的心里,始终有着祖父的影子,或者说,卫青对他的影响是一直存在的。
他也想像祖父那样,率军北上、斩杀夷狄,他更想立下战功求得皇帝开恩,恢复祖父的侯爵,靠着自己的努力让卫家重现当年的辉煌。
但现实却是,父亲沉迷酒色,长兄木讷寡言、不问世事,后母和长嫂整日为了些琐碎之事弄得鸡飞狗跳。
他不喜欢这样的卫家,他想改变家里的一切,却又无能为力。
卫弘总喜欢往刘进这里跑,不单单是因为同刘进是从小的玩伴,也是想逃离家里糟糕的局面。
感受到了刘进投来的目光,卫弘一咬牙,用力道:“殿下放心,将来吾肯定是要跟着殿下的。
这几日,就这几日,我一定逼着自己改掉这个毛病,将来定不会拖殿下的后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