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又聊了一些有的没的,也都稍稍有了些醉意。李可又给每个人的酒杯里添了一点,然后就把酒又放入了冰箱。看着李可把酒收起来,白果立刻就明白了原因,她回头看看正在看电视却开始有点坐不住的儿子,不禁疲惫感汹涌袭来:中年女人连喝醉的权力都没有,一家老小都指望着你照顾。男人们可以纵情享乐,可女人们脑海中始终有一根弦在紧绷着,提醒着自己身上的责任。此刻在另一个桌边围坐着安安静静看电视的孩子们就是仅隔了一个战壕的敌方部队,虽然此刻平静,但稍有动作我方就鸡飞狗跳,时刻保持清醒是十分必要的。
很快四个人饮尽杯中酒,大家有说有笑的起身收拾残局。几个人商量了一下,决定晚上吃火锅,食材都是现成的洗干净就好了,不怎么费事,可以节省出时间来好好聊天。孩子们也都看腻了电视,一起钻到楚楚的小房间去了,关着房门听着里面叽叽喳喳嘻嘻哈哈,不知道玩什么游戏这么开心。女人们则由方桌则转战到了沙发上,各自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享受着难得的闲暇时光。可没过多一会儿,白果的儿子豆豆从小房间里钻出来,走到白果面前,闹着要回家。可能是因为其余的孩子都是年纪差不多的女孩,豆豆是唯一一个男孩有点玩不到一起去,小男生觉得无聊了。白果又是安慰又是劝解,豆豆却死活听不进去,连哭带闹非要回家。李可赶紧进屋,在征得了楚楚同意之后搬出来一箱磁力架,招呼豆豆去玩。豆豆没玩过这个玩具,终于被吸引了过去不再说回家,但前提是必须拉着妈妈一起玩。白果无奈,只好坐在地毯边陪着儿子玩边跟大家说说话。
“白果,你这样不行啊,早晚把自己累坏了。”王小川到底是没忍住,先开口劝解。白果深深叹了口气,抬眼看了下王小川刚要张嘴,李可也说道:“果,你得学会放手。不能老让魏大夫他们一家人当甩手掌柜。”白果苦笑了一下:“我怎么放手啊,魏大夫工作忙,父母公婆都有事,我再不管谁管孩子呀。”安然心疼的看着白果,轻轻说道:“那你也不能都自己扛,这个家和孩子又不是你一个人的,你这样一方面是累,一方面是完全都没有自我了。而且你看,豆豆是个男孩子,父亲的陪伴在一个男孩子的成长中是非常必要的,你得跟魏大夫聊聊。”白果看了看大家,低下头没有再说话。
白果的父亲在当地一所大学的基建部工作,当了一辈子的领导,平时都是不苟言笑,对白果也十分严厉。白果的母亲则是知名的妇产科医生,为人行事也是雷厉风行,不容置疑。作为家里独女的白果,却在两个火爆脾气的父母抚养下,养成了温顺贤良的秉性。但是正是这种宜婚宜娶的女孩子总是不太好找对象,所以在工作3年之后,白果的妈妈耐不住性子,疯狂的给白果介绍对象,周围的亲戚也都齐上阵帮忙。介绍的对象中也不乏公司老总、富二代和公务员,但是白果基本都没看上对方。因为律师的职业习惯,白果不喜欢这些口袋里有钱就有点目中无人的暴发户,也不喜欢官僚作风十足的公务员,再加上自己代理的离婚案件多是这类职业的男性出轨,白果对这类人天然没有好感,所以相亲一年没什么进展,直到魏大夫的出现。魏大夫跟白果的母亲在同一家大医院工作,虽然并不是一个科室,但是因为口碑不错也传到了白果母亲的耳朵,入选女婿的备选名单。魏大夫是科室的后起之秀,领导十分赏识,平日里工作也十分认真,白果母亲曾亲自跑到魏大夫的科室观察过魏大夫的门诊,也对其工作能力颇为赞许。所以从一开始白果母亲就非常心仪魏大夫,在安排两人见面后也没少在白果耳边敲边鼓。白果对魏大夫的初印象也不错,一表人才而且身上带有一点清冷的气质,举手投足间带出一丝职业的自信魅力。而魏大夫也对白果十分满意,温温柔柔不急不躁,跟很多相亲认识的女孩子不一样,白果的眼神中有让人心里安静下来的东西。所以在两家老人的极力撮合下,两位年纪都不小的男女就结了婚,并迅速要了孩子。只是原本好像应该幸福美满的家庭,却慢慢凸显出问题。魏大夫的清冷气质源于他的共情能力不高,家庭生活中他很少考虑白果的感受,多数时候都是以自我为中心。而他职业家常便饭般的加班也更加重了这一点,大概是被工作耗去了全部的精力,魏大夫实在是无暇也无心顾及家庭。开始魏大夫还觉得有点对不起爱人,可向来贤惠懂事的白果对家庭的一味付出则滋长了魏大夫的自私,让他借口工作忙干脆对家里的一地鸡毛视而不见。白果的律师工作相对清闲,没有案子的时候白果可以分出更多时间照顾家人孩子,虽然有案子的时候也需要加班加点但毕竟不是天天如此,白果也还算应付得过来。在豆豆2岁的时候事务所有个外出半年进修的机会,白果虽然很想去,但是家人都说孩子太小劝白果放弃,白果思来想去也放不下孩子最终没去,事务所最终派了一个比白果年轻的单身女孩去进修,毕竟没家没口没有拖累。虽然是白果主动放弃的,但是这个主动也多多少少带点被胁迫的意味,所以白果心里还有些不是滋味。白果一直都开导自己,等豆豆大一些还会有机会,到时候再把握住就好了,小家幸福比什么都好。可是没想到很快,大概一年前二胎意外来临。白果犹豫着并不想要,因为一个孩子已经让她疲于应付,再来一个真的分身乏术。但是毕竟是自己的骨肉,不时出现的早孕反应时刻在提醒白果一个新的生命正在孕育。白果自己纠结了一天,决定跟丈夫商量一下,没想到当天晚上魏大夫就给白果吃了定心丸:“我爸妈有心把他们的店盘出去,到时候就不用操心只等每个月收红利就行了,省出时间来就帮你看豆豆,你就光管小的。我现在也不是住院医了,可以把部分工作分给那些新来的住院医,以后也不会这么忙了,帮你在家看孩子。”听到这番话的白果真的觉得光明来临,魏大夫及时伸出的援手让她终于横下心来要了二胎。然而画来的大饼终究解不了饥饿,其实“帮”这个词已经透露出魏大夫一直认定看孩子就是白果的事情,自己就是出于好心来帮个忙。果不其然,白果还在月子里,魏大夫科室有个去国外深造半年的机会,魏大夫都没跟白果商量直接就报了名并最终被选上。魏大夫回家兴高采烈的跟白果说了这个消息:“媳妇,这个机会太棒了!科里好几个人想去,领导还是让我去了。6个月呀,能学的东西太多了!……”白果低头沉默的听着丈夫喋喋不休,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在丈夫终于说完了之后。她抬头看着丈夫开心的笑脸却感到那么陌生和刺眼,她再也压抑不住自己心中的怨闷:“那我呢?我跟孩子怎么办?你出去半年,谁来照顾我们娘三个?你说的你爸妈把店面盘出去,到现在快一年了还是没有任何消息,萱萱还这么小,我照顾她根本出不了门,豆豆刚上幼儿园,你走了谁接送?我产假只有3个月,这以后我就要去上班,到时候怎么办?你有没有为这个家,为我考虑过!”因为愤怒,白果很想大声吼出来这些话,但是因为怀里还抱着刚刚睡着的萱萱,她拼命压抑着,脸都涨的通红。魏大夫愣在了原地,他没见过白果这样,她蓬乱的头发就像一只炸起羽毛准备战斗的斗鸡一样,额头的青筋都凸显出来了。魏大夫着急道:“我再催催我爸妈,让他们尽快把店盘出去,你又不是不知道,谈过几个给的价格不合适……要不,咱先请个保姆……”其实说完请保姆,魏大夫也有些犹豫,因为前年置换这套大一些的房子,他们不仅拿出了全部积蓄还背上了房贷,而且豆豆没成功申请到公立幼儿园而是去的私立幼儿园,每个月的园费也非常可观,加上白果孕后期和产假都只有基本工资,自己外出培训期间也只有基本收入,家里是开支大收入少,如果不是白果父母时不时的帮衬着买些吃穿用度,单凭魏大夫自己的收入两个人早就撑不住了。白果愤懑的低下头,她不想再说什么,经济和生活的双重压力使得她有种深深的无力感。
那是一个春风沉醉的夜晚,魏大夫躺在另一个卧室,因为担心孩子扰了睡眠白天上班出差错,魏大夫从萱萱出生后就搬到了另一个房间。此刻他均匀有力的鼾声传了出来,显然已经睡的很沉了。白果坐在飘窗上,身后大床小床上分别躺着儿子和女儿。她面对着外面的万家灯火,忽然有种漂泊无依的感觉。每家每户的灯都那么明亮,可是却看不清里面的人都在做什么,他们有着怎样的喜怒哀乐。白果觉得自己的内心有什么东西碎了,似乎再也拼不起来了。
最终,魏大夫说服父母出了保姆费,自己北上进修。白果的父母把豆豆接到自己家负责接送幼儿园。白果结束产假后,为了照顾孩子则带着萱萱一起彻底搬到了父母家中。而白果没想到的是,生活就像多米诺骨牌,前面的一块倒了,后面再如何想挽回也都无济于事了,生活正向着她不可控的方向狂奔而去,她被洪流裹挟其中,挣扎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