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轮月亮相继隐去，远方的一抹鱼肚白划破了夜空的沉寂，黎明即将到来。几人从藏匿之处悄悄溜出，身后的松林渐渐化为层层堆叠的阴影。
吉雅独自骑着马，在一处岔路口停了下来。影影绰绰的微光中，指路的木牌依稀可见。她正要凑上去确认下方位，回头却看见林萧与图拉什朝着截然相反的方向走去。
“诶！不是这边吗？”
“是，但有一个委托需要到山顶确认下。”林萧转身回道。
“委托？什么时候接的。”
“大概哪天你睡着的时候。”图拉什耸耸肩。“雇主来历不明，老大也还没确认要不要揽下来，所以咱也没好跟你说。”
“哦...”
“顺便，把马放了吧！普通佣兵可养不起这种膘肥体圆，还没杂毛的好马。在帝国境内带着它实在是太过招摇。”
通向山顶的道路是条羊肠小道，整条山道看样子也是荒废了太久，路中央是齐人高的枯草，利齿交错的尖石遍地都是。两旁岩壁的裂隙里荆棘遍布，时不时能看见几株顶冰花从岩隙中顽强地生长着。
早间的浓雾足够浓烈，即使山间阴嗖嗖的凛冽寒风也没法吹散分毫。经久失修的道路也足够陡峭，几人专注于向上攀爬，一路无话，直到和煦的日光逐渐拨散掉迷雾，这才抵达山顶。
正如地图上所显示的那样，灰石山山顶其实是个直径千余码的圆环，山顶高耸直立的岩石中间则是个陷落的深坑，不知为何蓄满了水，形成一个巨大的火山湖。而水坝则矗立在整个火山湖东鏖。
木制的坝体上长满了苔藓，想来修建了很长一段时间了，水坝并不算大，三个泄洪闸只有一个半开着，潺潺流水从这道口子喷涌而出，顺着人工开凿的引水槽一路倾泻而下。
林萧走到湖边，伸手触探了下，在北地冰冷空气的映托下，湖水竟出乎意料地有点暖和。
“终于来了吗？我还以为你们把我这老骨头给忘了。”
几人循着声音望去，这才注意到水坝不远处一个木制高台上的小小棚屋，还有棚屋门口那个佝着腰的年长人类。
图拉什打了个招呼。
“早啊，老人家。”
“时候可不早了，小伙子。”老人皱了下眉。“我不记得镇上还住得有兽人。”
“因为我们不是从镇上来的，只是过路的旅人。”林萧接过话。
“哦...”老人随即面露失望之色。他似乎有什么话想说，但刚到嘴边又硬生生憋了回去。
“您在等人？”
“没错，按理说运送补给的人几天前就该来了。”他喃喃道。“兴许真把我给忘了。”
“您住在这吗？老人家？”
“我？是也不是。我住在那个地方。”老人遥指了下东北方向隐藏在一朵云后边的小镇。“但每年冬季会来这里待上两个月，好确保水坝运转正常。”
林萧抬眼朝老人所指的方向望去，随即眉头紧皱。
“这单咱们不能接！”他压低声音对两人说道。
“河水直接穿城而过，镇子还建在这么低矮的洼地上。防护又太少，别说河堤，甚至连分流河道也没有。洪水一来，跑都跑不掉。”图拉什也看出了端倪。“那个奇怪的家伙是要我们淹了这小镇。”
“你们来这是有什么事吗？”老人问道。
“没，就随便看看。我们这就走，打扰了，老人家。”林萧回了一句，随即扭头就走。图拉什跟老人挥了挥手，也迎头赶上。
吉雅没见动弹，她的目光越过几人来时的山路，抬头望着更远些的地平线。
图拉什侧过脸。“走吧，吉雅。“
“嗯？“吉雅依旧仰望着天边漂浮着的朵朵白云。
图拉什照着她的目光看过去，除了天边的云层，以及初升太阳边一个像是飞鸟一样的若隐若现扑棱着的小黑点，什么也没有。
“我不知道在你发什么……”话还没说到一半，图拉什突然生生噎住。
黑点以目之所及的速度迅速扩大，很快显露出大致轮廓。那根本不是什么鸟，而是一头活生生的巨龙！
“龙！是龙！”老人惊呼道。“传说竟然是真的？”
“没错，老人家。”林萧大声回应。“上边太危险了，您快赶紧下来！”
“恐怕来不及了！老大！”
顷刻间，硕大的躯体与宽广的双翼便已清晰可见。它急剧俯冲，阴影笼罩在表情僵硬的几人身上。
“太大了！”吉雅喃喃说道。
“而且也太低了！”林萧也说。
巨龙迅速靠近，众人甚至能看清它布满裂纹的深褐色眼睛，嶙峋的骨骼，以及吻部突兀的尖牙。
“亲吻大地吧！”图拉什咆哮道。
老人所在的高台首当其冲，被巨龙不费吹灰之力就撞得粉碎。伴随着老人被撞飞时的哀嚎，几人不约而同地匍匐在地。
林萧只稍微犹豫了下，便差点被剃刀一样的翼尖削掉下巴。他仰头看着巨兽的躯体呼啸而过，裹挟起的狂风吹得脸有些生疼。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只要一伸手，就能触摸到它翅膀上不断消融的奇异光芒。
巨龙张开下颚，吐出一团不甚明显的黑色火焰，准确命中坝体中部。这座木质建筑显然无法承受如此猛烈的冲击，顿时被炸出一个焦糊的大洞。水流从破损的部位汹涌而出，强大的的冲击力将缺口越撕越大。终于，不堪重负的水坝整个断成两截。洪水裹挟着残破的木块，向着灰石镇的方向奔流而去。
他们原以为破坏大坝的罪魁祸首会撞上地面，然后粉身碎骨，可它在最后关头以超出常理的角度迅速爬升，随即消失在云层中，无影无踪。火光冲天，飞扬的水花夹杂着燃烧的碎屑，溅得到处都是。
巨龙刚一飞走，图拉什便一个箭步冲到老人身边，他轻轻捧起起老人的脖子，随后摇了摇头。
“没救了，腿骨都戳进内脏里了。”他说道。
“那边...传送门...”老人有气无力地抬起一只手，指向不远处一个法阵。“快叫...叫镇上的人...逃难去...”
“我们这就去。”林萧轻声说道。
“还有...还有件事...”
“您说。”
“你们...其实是佣兵吧...那能不能给我个...痛快...”
图拉什转身看向林萧，林萧犹豫了一会，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伴随着‘咔哒’的一声轻响，老人的脖子被拧向一边，再没了声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