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当你来到山脚，才会感到自己的渺小。
恐怕没有任何词汇能一针见血地形容圣阿托斯山脉。这条突兀地耸立在帝国边境的弯月状山脉就像是哪个糊涂的神某天心血来潮从某个偏远的旮沓生生搬过来的一样，它的任何一个方向，都是广袤无垠的平原，自北方影海吹来的寒冷气流与自南方翡翠海刮来的湿润洋流在这里交汇，共同铸就了这块绕山脉延绵数千里的丰饶沃土。
商队的行程已近尾声。沿着这条横贯东西的山脉继续西行数日，便能抵达那道著名的绝境长城。长城的管辖者是乌鸦大公史蒂芬·瑞文，自新历849年以伊万·格里芬为首的革新派击败以艾尔利格伯爵迪尔德利为首的保皇派，成功逼迫布伦丹国王退位，并由此建立狮鹫帝国以来，这些狮鹫家族的旧领土便统一交付给其外戚瑞文家族打理。为方便治理，鸡犬升天的瑞文家族索性便成立了乌鸦公国，迄今已近百年。
前行的路上已经时不时能看见身着统一甲胄的帝国游骑兵，着实让人宽心不少。去年那次出乎意料的月蚀引来的恶魔不但重创了兰纳尔的原住民以及往来的商队，突如其来的贸易中断同样也对这个以贸易兴邦的年轻附属国造成了不小的打击，史蒂芬大公也许谈不上是什么好人，甚至可能还是个惜财如命的吝啬鬼，但如何确保自己的钱袋子细水长流，他心里还是门清得紧。
不过于商队而言，公国在边境之外商道上定期巡逻也不是全无坏处，最直截了当的一点，便是沿途的兽人定居点数量呈直线下滑的态势，这令日常补给变得尤为困难。公国对于这些经常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晃悠的野蛮人倒是没什么意见，甚至在这个特殊时期还有点鼓励他们在此定居的意思。但是兽人与人类之间的隔阂，又岂是那么容易消融的？
林萧他们此时正是这么个情况。
他们被派出来当斥候已经好几天了，此时正背靠背躲在块大石头下休息。通常这种活是轮不到他俩的，可谁叫马格纳斯的人死伤惨重呢，好端端的九个人，弄了个五死一伤。这会正糟心呢，就连佩弗蒂也没好请动他，而还能动的两个新兵蛋子也基本别想指望，让吉雅受苦两人又于心不忍，他俩也只得硬着头皮接下这种费时费力还没油水的活。
而就在半个时辰之前，就因为一不小心说漏了嘴，两个骑士老爷拦住他跟图拉什盘问了半天。这两人死活不相信林萧这么个异乡人居然还有个兽人朋友，要不是林萧身上恰好还带着几个钱，他俩指不定就要被押去边哨站拷问一番。
不过从结果上看，带没带钱也没太大区别。
其中一个骑士离开时非要嘴欠，揶揄林萧少去整些猎奇向的娱乐活动，结果被反应过来的图拉什拉下马来一通好打。另一个见势不妙，倒是溜得挺快，这进一步加剧了两人的窘境。要知道对于逃跑的人，图拉什一向是拿不准轻重的，所以这会他们不得不料理一个被打得鼻青脸肿的骑士，跟一个被揍得半死的骑士。
“兄弟，来张叶子烟。”林萧有些闷闷不乐。两瓶黑魔法禁药就这么莫名其妙糟蹋了，着实让他肉疼不已。
“咱们出来都多少天了？别说烟叶，连烟灰都没了。”图拉什直勾勾地盯着两个一脸痴呆样憨坐着的骑士，心里也是懊丧得紧。
“猪儿骑在马上飞，猪儿骑着马——唔。”
那个伤势稍轻的骑士流着涎水一蹦一跳地跑到图拉什面前，铠甲哐当作响，也得亏他拖得动这一身行头。图拉什这会哪有闲心听他讲疯话，一巴掌抽得他原地转了个圈。
“一边玩去。”他说。
“老大你这药是不是灌太多了点。”他扭脸对着林萧大声嚷嚷。“别真成傻子了吧！”
“闭嘴！”林萧低声吼道。“你给我再引两个过来试试！”
图拉什正准备回嘴，一声干笑打断了两人的谈话。
“是谁?”林萧小心地问道，手悄然探至身后。
另一个兽人于石缝中现身。皮质衣裤，挎着把短木弓，高举着着双手空空如也，肩上还扛着匹死去的岩羊。令人在意的是腰带上拴着的那柄刺锤，周身黑色，做工精良，像是用上好的钢材打制的。
“别紧张。”他说。“我观察了半天，要想对你们不利早就出手了。不过话说回来，你们打算怎么处置这两个倒霉蛋，这些有马的罐头人在帝国那边地位好像还蛮高的，我们部落有人不小心招惹到了一个然后就被禁止入境了。”
“希望我这个问题不是很冒昧。”末了，他补充道。
“这倒是简单，我们刚给他们灌了点迷幻药。再过一会，哪怕刚才揍人的是他爸爸，他们也能把这事忘得一干二净，而我们现在只需要再花点时间伪造个马失前蹄的车祸现场，然后赶在他俩彻底清醒前溜之大吉就行。”图拉什解释道。
他哈哈大笑起来。
“瓦涅尔，黑锤氏族”他自报家门。“我其实没打算躲着，不过这些为节日庆典准备的猎物狡猾得紧，稍有个风吹草动就能跑个没影。”
“图拉什。”林萧指着他的兽人朋友。“至于我，叫我林萧就行。我们是石舵城的佣兵，”
“节日庆典？”图拉什歪着脑袋想了一会，突然惊呼道。“淦！明天是查干节”
“是的。”瓦涅尔说。“相逢就是缘，你们也来参加聚会吧！我们昨天刚宰了一只苔原犀，量大管饱，酒也管够，但你们得把旅途中的趣闻给我一股脑倒出来。”
瓦涅尔的豪爽倒是挺招人好感。
“好意心领了。”林萧回道。“不过干我们这行的可不像你们这么自在。我跟图拉什都有契约在身，要知道我们正事不干跑去喝酒吃肉，耽误商队的时间，那东家非得剥了我俩的皮不可。”
“无妨。”他说。“叫上你的人一起就行了，人多才热闹嘛！而且我知道还有条道直通绝境长城，险是险了点，能省一天的脚程。你们跋涉了这么久，正该好好放松下。”
“谁不喜欢热闹呢！”图拉什早已按捺不住内心的喜悦。“你们的部落在哪？”
“看见那座山包了没。”瓦涅尔回道。“翻过它，然后再往东走，就能看见博尔塔海子，我的部落就在海子边上。要是有人问你们来干嘛，你就说是瓦涅尔邀请来参加聚会的。”
“那就说好了，天黑之前我们一定赶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