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琳掀开了轿帘，越过人山人海，目光凝定的落到了五年来只能远远观望的相爷府。淡却最初的喜悦，暮琳心中已沾上了一丝疑惑和不解。
曾经生死不见的人啊，却为什么在五年之后突然软下身段，派人接她们回府？
方雪似乎看出了暮琳的内心，眸光里全然不似满脸沧桑的倦态和无奈，透出一种坚持和淡定。“琳儿，没事儿。就要到了呢。”
母亲的微笑使暮琳紧张的心渐渐平定下来。柳眉下弯，一双流光溢彩的眸子继承了母亲的清澈明晰。随着笑容幅度的不断扩大，眼睛也渐成两片月牙儿，两个梨涡从腮边漾开，却并不张扬。脸上的表情昭示着主人此时的心境。
暮琳的笑同样给了方雪勇气，这几年来，虽然过着清贫的生活，但是她们母女依然在一起。她并不奢求什么，只希望暮琳能平安一生。这样，她就足够了。
“二夫人，二小姐。到了。”帘外的声音听起来文文弱弱，全然不似一个轿夫那种粗莽汉子的声音。
暮琳并不细究，本来他们就毫无瓜葛。
纤手慢慢伸出，拨开挡眼的轿帘，“相爷府”三个镂金字突兀的闯进暮琳的视线里。原来，这真的不是梦！
纤手灵敏的如细蛇，迅疾的将轿帘拢道挂钩上，不让它再次垂下来。然后慢慢起身，弓着背，挤出车内。黄昏后，来往人群依旧川流不息。
纵步一跃，利索的落了地，略微轻晃了身形，稳下脚步来。
并不复杂的动作在她的跳跃中蜿蜒生花，花上还凝着暮琳倾城的一笑。
这孩子，越大越美丽了。方雪欣慰的一笑。纵使笑的时候栖息在她脸上的皱纹会变本加厉。她依旧愿意撕碎自己的美丽，对着暮琳微笑。
“娘，下来啊。”
方雪如梦初醒，定神方见暮琳伸出了纤弱的手，裹着粗布乱麻的手。这孩子，应该拥有美丽的明天啊！而不是和她一起遭罪。
尝过无数次的心酸一点一点吞没着她，毒蛇猛兽般盘踞着她的心。稍稍迟疑，终究没有伸出已经韶华尽失的双手。
“快啊，娘。我们去见爹啊！”暮琳的心中带着一丝激动、一丝催促，还有莫大的喜悦。
知女莫若母，方雪知道，还有藏在内心深处不为人知的惧惮。
“好。”方雪顺口接过话，伸出手，递过去。
“哟，还真是母女情深啊！”嘲讽的口气显而易见。
不用回头，暮琳也猜到是谁了。弯弯的月牙黯淡了神色，脸色也沉了下来。
方雪的微笑也僵硬在脸上。
一阵香气扑鼻而来，浓郁的味道亦如大娘的讥笑，充斥在耳，让人晕晕晃晃，敢怒而不敢言。
暮琳转过头来，便见几个打扮尚好的丫鬟簇拥着一位簪玉贴花、绫罗裹身的贵妇人。肤如梨、丹凤眼，鬓如墨，神情不怒自威，脸色绝不温弱。岁月如此厚待这位女子，她的脸上并没有留下多少痕迹。依旧光彩照人，容光焕发。“大娘。”暮琳瞬间调换了神色，只刹那，迅雷不及掩耳。那声音如溪水鸣涧、黄鹂练歌。
“暮琳啊，这几年过得可好？”虽是如此贴心的问语，但却是张扬着一股迫人的肃杀之气。
暮琳诺诺，“还好。”
“还好？”那贵妇像听见什么好笑的笑话，“呵呵呵呵。”像只老母鸡“咯咯”乱叫。“暮琳，你不要睁着眼睛说瞎话，好吗？我可是见你从下到上、从上到下，也没瞧见你过得有多好啊！”
暮琳脸色变得越加红透，缄默不言。大娘一向视她们母女如眼中钉肉中刺，怎可会放弃打击她们的机会？
方雪见自己的女儿受了此等的欺负，不甘示弱，坚硬着口气道：“至少我们还活着。”
“活着吗，”贵妇接过话，“是啊，像你们这般活着，生不如死，苟延残喘。我倒不如死了来得干净。”最后的话语撕裂了贵妇伪装的笑容，显出了她面具之下的模样。
方雪顿时面如死灰，形容枯槁。
贵妇仍旧不放弃，再次打击道：“这不是妹妹吗？噢，什么时候变成这般模样了？哟哟哟，当初那张我见犹怜的绝色倾城竟到了这步田地。还真是美人迟暮，岁月不待人呢？”哂笑的声音尖锐的刺破方雪的耳膜。
不过方雪显然已经恢复了之前的模样，事不关己，风轻云淡。“大姐，岁月不待人。同样的话，我也原封不动的送给你。”
贵妇人错愕的睁大美目，她说什么？这个方雪，如今还有了此等本事？还学会了反抗她了。狭长的凤目里精光微转，语气里加重了讥笑的语气：“那又怎样？关键是看你喜欢你的那个男人，他怎么看。人啊，一生中若是遇不见一个倾心自己的人，那可真是比美人迟暮还痛苦哦。”
方雪微微一笑，“五年都过去了。你认为我现在还会在乎这个？”
贵妇人呵呵一笑：“哟，妹妹看的开啊，倒是我小肚鸡肠了。”
方雪并没有接话。笔直的站在那儿，如若一尊雕塑一般，零星的笑飘散在风里。风吹走了，笑又开了。如此反复，乐此不疲。
贵妇人微微压了压自己脸上的笑容，五年了，方雪倒是看开了。
当初处心积虑的赶走了她们，如今她们再次回到了相府。那岂不是以前自己做的那些事儿都没有用吗？也真不知道老爷怎么想的，会将她们母女接回家！
“天色不早了，我们进去吧。要在老爷回来之前给你们洗洗澡、除除臭。不然，老爷看见怕都不会理你们了。”贵妇人依旧不放弃的打击着她们，只要看到她们的脸上浮出一点儿难堪、尴尬的神色，贵妇人都会心满意足。
果如她所见，门外的母女俩皆黯淡了神色。美人一向注重自己的外表。更何况那般美丽的女子呢！若不是情敌，她倒有几分欣赏方雪。
才情过人，温婉大方。
曾经的她，也是自己的得力助手啊！
秦莲心中幽叹，怎么多年了，原来自己还记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