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祀者,小九!”
火堆旁,大部分手中抱着孩子的父母听到这句话,全都如预期一样,如释重负的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紧紧攥着身边孩子的手也稍稍放松了下来,甚至有些因为长时间紧张,浑身都冒着一层冷汗的母亲,此刻竟直接痛哭起来。
他们在庆幸不是自己的孩子!
这是他们商量的结果!
而怜悯与漠视的目光直接聚焦在严冬与小九他们身上。
面前的场景犹如救火现场一般。
人群中,被注视的人——一位青年面部肌肉突然紧绷了起来,眼睛睁大,双手攥成拳,指甲已深深嵌入肉里,鲜红的血顺着手向下滴落。
他不可置信的看着祭司与周围的人。
这,就是幸灾乐祸吗!
这就是人心吗!
而他脸上的一个钟表形状的疤痕在此刻也狠狠的凸起来,他就算是被别人方面羞辱,被人直接忽视都没有现在这般愤怒。
凭什么是小九?
就因为他没有父母,无依无靠!就因为他只有一个腿部残疾的爷爷!
就因为,就因为…
就因为他们只是一个普通人!
严冬颤抖着
一种感叹命运不公的愤怒从心窝处涌向全身。
与此同时,他身边的一个老人,小九的爷爷。
他的呼吸里带着全身力气一起流失了。
无尽的悲伤像迎面而来的风雪,夹杂着的不甘如风雪中的冰雹,击倒了这个平时无论多大困难都可以支撑的老人。
老人微弱而缓慢的喘着气。
他认命了!
在他身边的人抱着自己的孩子,避恐不及,迅速的向后退开,在火堆和老人之间很快围出了一条通路。
黑袍祭司站在火堆的旁边,面对着老人,老人的身边站着一个穿着牛仔裤和宽松衬衫,牛仔裤上别着一个小型口琴的年轻男子,一个只有五六岁的小男孩,头只到他的腰部,瑟缩着站在他身边。
年轻男子的打扮让他看起来和周围的人显得格格不入。
老人两只手无力的握着拐杖,用来支撑他那双残疾的双腿。
他看着黑袍祭司,嘴唇微动,含糊了一会终于说出一句话:
“为什么?”
只是一句简简单单的为什么!
那祭司没有理会他的这句话,而是神态冷漠的看着他,面色冰冷的说道:“把小九带过来。”
等了一会,看面前的老人没有一点动作,黑袍祭司沿着村民们让开的道路,逐渐走向小九。
站在老人身旁的打扮奇怪的年轻男子向下抓住了男孩的手,死死的攥在自己手里。
年轻男子的两只手上,锁着一条沉重的染着锈迹的黑铁链,这是用来防止他逃跑所准备的。
黑袍祭司伸出手,黑色的瞳孔在深沉犹如海底一般的的黑夜之中,突然涌现出夏日日出时刺眼金黄的火焰。
金光的火焰顺着胳膊如蛇般游动到黑袍祭司的手上,预示着他接下来的行动。
他的脸在金黄色的火焰之中,被完整的照映出来。
一张非人的脸!脸上干枯的犹如被火烧灼过,那是他修炼时留下的后遗症。
黑袍祭司在村中一直是神秘阴冷的存在,没有多少人看到过他真实的面庞,因为没有人被允许直面着他。
作为与‘信’神的沟通者,黑袍祭司在这个小山村拥有着和神使一般的地位。
他伸出的手从小九的身边拿开,对准了小九身边的年轻男子——严冬。
“他要干什么?”严冬看着那对准自己的手,心中突然警觉的想到。
他手上的锁链现在也不过才刚刚用手术刀片划开一部分,完全没有办法抵抗。
“先从你开始吧。”那祭司干枯的脸上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对着严冬说道。
黑袍祭司整个身子向他探了过来,严冬为小九紧绷的心此刻全部又飞回到自己的身上
“你,将成为我的一部分。”黑袍祭司眯着在严冬耳边说,那声音显得格外的刺耳,犹如干了亏心事得逞了一般。
他不是为了所谓的祭祀!
严冬心中一惊,猛地抬头,眼睛和黑袍祭司对视,他面前的这张和他对视的干枯的脸上展现出一切尽在掌握的笑意。
这种笑容落在严冬眼中,比表面答应一套,背地里一套的笑面虎的笑容还要恶心几许。
严冬暗中将两只手收回,合在小腹部,衬衫上缝着三个黑色纽扣的袖口下落,将两只手包住,掩盖住了他的动作。
不知是紧张还是因为黑袍祭司逐渐靠近的手上的火焰,他的额头上布满了一层如春天细雨般的汗。
严冬来到十方世界的这段时间,虽然知道了这里有修炼者,但是从来没有想过要成为其中的一员。
在他脸上留下钟表一样的伤疤的那次经历,已经让他放弃了成为修炼者的想法。
这里的世界有一股力量天生与他不对付,虽然他不是个修炼者,这种力量,也已经让他受到了一次生命威胁。
而且他本身就是那种想过平凡生活的人,他只想有一个湖边小屋,靠着山平淡悠闲的,每天有音乐有书,就这样过完自己的一生。
为了那永恒的虚无缥缈的愿望去修炼,还不如老老实实活够人生的一百年,他也不愿意再回想起在医院工作的事情。
看惯了他人的生老病死的他,对于死亡也不是那么排斥。
但是现在,黑袍祭司要把严冬当做祭品祭祀给十方世界的神,虽然严冬不太在意多活少活一段时间,但是并不代表有人要杀他,却无动于衷。
严冬想过安静的生活!
黑袍祭司已经动手了,这让他必须自救。
一旁,看到严冬和小九两个人的状况,小九的爷爷不知是哪里来的力气,抬起一只拐杖向那祭司打去,但是在其它村民眼中看来就像行将就木的枯树一般发出奋力一击,只不过是一种送死的行为。
这可怜的老头,为了小九也就只能做到这样了。
他虽然有力气挥出手中的拐杖,黑袍祭司的手却更快,霎那间,他手中金光色的火焰已经到了严冬的胸前。
而另一只手,另一只手打在了旁边老人的身上!
老人被一掌击飞,血染红了胸前的衣裳,白发紧贴着地面,像一株蒲公英在飘动。
“爷爷!”
严冬身旁的小九挣扎着痛哭。
而严冬
脸部直接变了形,颧部的肌肉突然狰狞隆起,牙关咬紧,眉头紧锁,看着倒在地上生死不明的老人,眼圈由外向内全部泛红,愤怒要将他点燃了!
被火烧灼的疼痛,让严冬此刻深深刻刻体验到了以前在烧伤科看到的病人的痛苦,但却胜不过心中痛苦的万一!
他强忍着痛,不让自己发出一丝声响。
他不能这个时候动,他要等待黑袍祭司大意的时机!
“我不能动,马上就好,马上就好。”严冬心中痛苦的鼓励着自己。
同时,他速度加快,手术的刀片在暗中不停的滑动着。
严冬多恨自己没有早一点挣脱锁链,多恨自己没有能力保护小九与爷爷,更恨自己害了他们。
再快!再快!要再快一些!
从小九爷爷挥棍,黑袍祭司伸手,严冬暗中加快速度。
这一切的行动都在同一瞬间发生!
紧接着,沉闷的喘息声从严冬鼻口中传出,严冬忍不住的将头抬起来,血色的眼睛对着黑袍祭司那深海一般黑色的瞳孔,已经咬破的嘴唇流着血,他用力的喘着气,那火焰似乎烧到了肺里一样。
黑袍祭司胸有成竹,对着面前这个脸上有愤怒的青年眯着眼带着笑意。
这是对弱者的嘲讽!
用力的愤怒吧,你伤不到我!
虽然眼前这个青年对他提升熵力没有小九大,但提升实力对于每一个修炼者都是不会拒绝的事情,他已经迫不及待想要体验提升境界之后的感觉了。
吸收完小九的灵魂,他马上就可以突破才生的限制,达到灵师的境界,为了这一刻他已经等了几十年。
而严冬再也没有办法掩盖自己的动作,胸口的火似乎烧到了心脏,一瞬间呼吸都停止了。
天地之间仅剩下“咚咚,咚咚”心脏强有力跳动的声音。
滑动刀片的手用力的切割了两下,然后突然停下,他将抬起的头转正,眼睛中似有精光闪过。
铁链,断了!
“马上就好,再忍忍”黑袍祭司对严冬假装劝慰道。
“好啊!”
“你也要忍住啊!”
严冬咬着牙几乎是同时说道,粗重的气息伴随着话语从鼻腔里喷在黑袍祭司的脸上。
紧绷的面部肌肉和狰狞的脸庞使他看起来比黑袍祭司那干枯的脸看起来更加恐怖。
钟表模样的瘢痕中红色涌动,和朝霞一样,暗红色的似乎不是血液,而是岩浆!
这一切只不过是扎眼的瞬间,而时间却似乎被断流了一般。
咔嚓!
断裂的声音在天地之间如此的清晰,一股巨力从上向下涌入双手,严冬的两只手突然分开!
断裂的铁链扬在空中,还没等黑袍祭司理解严冬说的话。
铁链就到了他的脸上。
黑袍祭司瞳孔急剧增大,他虽然是个修炼者,但也只不过是才生级别,属于修炼者中最低级的存在。
而且,他只是小山村中的一个修炼者,没有资源,也没有达到大师层次那种可以大幅度提升身体强度的水平,身体素质比普通人强不到哪里。
所以,他是注定躲不过的!
沉闷的声音传出,没有人制止,也没人来得及制止!
一鞭落下,又抬起!
严冬把头随着力道向后扬,脸庞对着天用力的喘了一口气,缓解他胸部的疼痛,那是一种闷痛。
他的手上,已经断掉的铁链晃动着,只有脚上还锁着铁链,在叮铃作响。
严冬的力气大的超出了人力的范围,黑袍祭司头上被他用铁链狠狠的甩了一鞭子,只感觉到眼前迷糊,手中的火焰也重新回收到眼眸之中,双手伸回来抱住头,上面鲜血淋漓。
严冬胸口的疼痛让他感觉自己就是一只上了岸濒死的鱼,但这个时候不是思考疼痛的时候。
他将仰头朝天的脸庞突然甩回,把手中的铁链再一次准确的狠狠的甩向那黑袍祭司。
伴随着再一次的惨叫,黑袍祭司应声倒地,周围的人看到突然将祭司打倒的严冬,竟都不敢靠近。
“杀了他!?”
看着地上的黑袍祭司,严冬突然闪过这个念头,但是他立刻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这不太现实,村民现在不阻止只不过是因为事情突发,没有反应过来,以十方世界的人对于神的信仰,严冬杀了他,这些村民肯定会把他一起杀了,最后也只不过是同归于尽。
而且他也没有十足的把握杀一个修炼者,虽然这个修炼者只不过是个才生。
“接下来怎么办?”
情急之下,严冬想到一个禁忌,这个禁忌是小九和他说的,往望信山上跑,只要过了山顶,就没人敢追过来。
他决定赌一把,看了看一旁跌倒的小九的爷爷,黑暗中,白发随着凄凉的海风摆动。
“蒲公英!”
爷爷嘴唇微动,声音微弱的几乎听不到,但是严冬看出了他的意思。
他一咬牙,忍住心中的不舍与悲伤,转身拉起了小九。
“走!”
“爷爷!”
小九在流着眼泪嘶吼声中,被严冬拉扯而去。
望信山上。
两个人影闪过,震动将一条浑身碧绿的小花蛇从草丛中惊醒。
就像是上课被发现玩手机的学生一样,它立刻向旁边游去,换了个位置和周围的草丛又重新融为一体,防止被那些比教导主任更加凶残的其它野兽看出破绽,也在随时准备着发起进攻。
但不远处,更加强烈的震动传来,它不得不再次换位置,刚换完位置,原来的草丛就被一双双脚印踩成了平地,伴随着远去的脚步,平地之上,踩碎的草屑在空中飘飘荡荡的飞舞着,几只萤火虫在草屑之中慌乱的追逐着。
几十道身影追着那两个身影而去。
严冬拉着小九在望信山上不停的奔跑,这里的生物种类比亚马逊雨林还要丰富不知道多少倍,同样,危险也增加了不知道多少倍。
在背信村有一个禁忌,不能跨过望信山的山顶,只要跑到那里,就没有人再敢追他们了,因为山的另一边是寻域!
虽然一开始严冬甩开了身后的村民,但是那黑袍祭司毕竟是一个修炼者,恢复的很快,而且严冬的脚上还带着一副脚链,跑起来很限制行动,这比他玩过的两人双足困难多了。
轰隆一声。
一声惊雷在逃跑的严冬和身后追捕的众人耳畔响起,严冬的耳朵嗡嗡作响,撒豆子般的雨点向下毫不留情的击打在他紧张的脸上。
才一两秒,雨就已经如瓢泼一般,严冬不停甩动着脚步。
暴雨!
脚上的铁链!
被雨淋了以后变得泥泞的山路!
这一切都在延缓着严冬的脚步!
他感觉雷声似厉鬼催命,头顶的雨点似铅石砸落,泥泞似藤蔓长出了手臂!
脚下的泥泞死死的抓住他的脚,和厉鬼等待着意志不坚定的人走奈何桥一般,随时就可以将他吞没其中。
像在游泳馆或者是沙滩边海水中抬腿一样,严冬吃力的甩动着双腿。
泥巴从抬起的腿上甩飞,在双脚落地瞬间,泥泞的夹杂着雨水的泥巴又重新附着在脚上。
这个时候是不能停的,即使走的再慢,也必须是一直在走,否则,一旦一口气懈掉,就很难在坚持下去了。
而前面不远处,就是望信山的山顶!
一切都将在那里结束!
严冬被雨击打的微微睁开的眼睛,突然冒出希望的光芒。
而在他看不见的背后,一抹金黄色却凌空快速的向他们两人飞来。
那黑袍祭司刺耳的声音在耳边又突然响起。
“你们一个也跑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