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
梁云京大汗淋漓，猛地睁开眼，惶恐的看着四周。
光从窗外投射进来……
脑海里的杀戮和血色像破碎的泡沫，从意识里渐渐褪去。惊吓出的魂魄才逐渐回归。
眼前，还是那间卧室。虽然杂乱，却很熟悉。
幸好只是做了一场噩梦。
昨日发生的事，像是十分遥远。
依稀记得跟赵疯子争吵，还有虚说过的话……
后半夜回到家，因为睡的太晚，意识像是和身体分离，浮浮沉沉，很不踏实。
外面，天色大亮，是个晴天。
咕噜噜……
肚子饿了，像是有团火在胃里燃烧。
梁云京踢开床单，身子软绵绵的没多少力气，慢吞吞的走向厨房。
简单的洗漱，吃过早饭。他坐在沙发上继续关注单腿周的新闻。
理智已经让他相信“虚”所说过的话，可是情感上，还希望单腿周活着。
去年的四月。
那则曾引爆网络的视频，被人重新发布出来。
《从未放弃奔跑，单腿周！》
梁云京看着熟悉的视频，他当时也在朋友圈转发过。
记得当时，一些电视台专门对单腿周宣传报道。
视频内容很简单，讲述的是单腿周在地震过后，锻炼拼搏的励志故事。
一个残疾人，比普通人更拼搏，更热爱生命，创造一次次传奇，如何不让人感动。
继续往下翻。
新闻一条接着一条，已经有很多网友祈福。
谁都清楚，落入戈壁滩洪水中基本就没有活下来的希望了。
“虚？”梁云京对着空气又喊了一声。
没有回应。
他开始心烦意乱，担心起赵疯子。
“不会的，单腿周这次是因为意外出的事故，又不是谋杀。”梁云京不断安慰着自己，对着空气说话，“你出来，我给你画肖像。”
他数着心跳，一百下过去，仍是没有回应。
难道他不在？
或者，是自己听不到他的声音了？
不知为什么，梁云京有些淡淡的失落。
这时，外面传来敲门声。
“谁？”梁云京冷不丁站起来，动作大的把自己都吓了一跳。
“是我，梁云京在家么？”是个中年男子的声音，慢悠悠的，有些油腻。
梁云京没有从猫眼看人的习惯，一把将门打开，见到外面站着个身材微胖的男子，有些眼熟。
“梁兄弟，好久不见啊。”
胖子站在门外，人畜无害的笑着。
他两眼眯成一条缝，“上次通电话，我说有机会过来拜访。”
梁云京终于有了印象，一拍额头，说：“你是卢……”记得这人是画家周进山的一位助手。
当年进入工作室，第一个认识的就是他。
“卢志杰。”胖子指着自己下吧。
梁云京恍然大悟：“卢老哥，快里边请。”
卢志杰手上拎着茶叶，包装精美，“雨前龙井，三月份采摘，一个月加工的时间，这才刚开始售卖就让我买来了，你可得好好尝尝。”
“太客气了。你也不提前电话里通知一声，我好准备一下。”梁云京将他坐下，倒了水。
“正好路过，随便聊几句。”卢志杰接过水杯，皱了皱鼻子，“你的精神看起来不怎么好，年轻人得多照顾自己的身体。”
“真这么差了么？”梁云京摸了摸面颊，从小就不擅长熬夜，以后晚上得好好休息。
两人寒暄了一会，闲聊着最近生活情况。
而后，卢志杰说明来意，语气有些沉重：“我来找你，是想劝你重新加入工作室。先别着急拒接，你是以合伙人的身份加入，不再是单纯的枪手。”
梁云京很意外，大画家的合伙人，可不是谁都能当的。
他不禁有些心动，但还是忍住，问：“可以在画上签名？”
卢志杰撇撇嘴，摇了摇头，说：“虽然不能署名，但是你薪酬是以前的十倍。你能凭着这份收入，在城市里轻松立足。大师掌握很多资源，通过一些运作，作品的价格也越来越高。将来你拿到分红，也不是难事。”
果真，仍旧无法签名。
梁云京皱着眉，仍选择拒绝，说道：“谢谢卢老哥想着我。现在我的收入虽然不高，但好歹也是自己的事业。”
“来之前，就想到你会拒绝。我是很想请你帮忙，大师跟你合作画出《飓风》以后，他工作比以前更卖命。好像在跟自己置气。有时候第二天去工作室，发现他谁在地板上，毕竟年纪大了。”
梁云京见他打感情牌，有些为难，不知该说些什么。
“你的才华，不应该一直浪费在水彩上。”卢志杰一脸惋惜。
“我觉得，水彩也蛮不错的。”
“还有什么作品么，让我欣赏一下？”
梁云京走到工作室，将早前存着的几幅水彩画拿来递给他。
卢志杰肚里酝酿着说辞，打算将水彩和油画比较一番，劝说梁云京改变心意。可是当他将画拿在手中的时候，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叹。
画不多，寥寥几幅。
最上面的是山中雅居，木屋雅致，屋侧青竹挺拔，前面溪水蜿蜒。光从竹林外透过，颜色渲染的层次分明。
“好画，美，这一层层的色彩，还有布局，实在是太美了。”
卢志杰赞叹着，将第一幅画小心放在茶几上，再看下面的画。
这幅是京剧花旦。旗装头，青色长裙。腮红眼影内眼线勾勒，衬出神采犀利，腰肢婀娜，长袖舞动见手腕灵巧。
“妙啊，你把人物的情感和性格都画在纸上了了。我看着这幅画，就好像能听到她清秀的唱腔。录制的视频色彩有偏差，完全没有现实里这么靓丽。你真是个天才啊，你现在二十几岁？”
“啊？”梁云京方下手机，愣了愣神，“你问我年龄么？二十四虚岁。”
“这么年轻，前途无量啊。”卢志杰继续往后看，后面还有动物水彩，无一不是活灵活现，将技法运用的炉火纯青。
半个小时后，志杰将画放下，感慨道：“绘画这种事，努力当然很重要。但是有的人努力一辈子，画出来的也缺少灵性和审美，你是我见过天赋最强的。”
“再说我可就要飘了。卢老哥，你不会是过来捧杀我的吧。”梁云京听他夸完，心情很舒畅，卢志杰常年混迹在圈子里，还是很有鉴赏水平。
“我可重来不说谎，时间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卢志杰来的目的已经讲明白，既然梁云京答应，他也没留的必要。
“老哥，茶叶太贵重了。”梁云京将茶递还回去，毕竟黄金有价茶无价，自己也没什么礼能回敬。
“拿来的东西，怎么好再带回去。要不这样，你卖我一幅画？”
“太见外了，这是我随手画的，你喜欢哪张就拿去。”
“真的？！”卢志杰眼睛放光，“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几幅画，来回挑选，可难坏了他。
最终，他选了一副虎斑猫。
“我女儿喜欢猫。就把这幅裱好了，挂在她卧室里边。小丫头看着肯定很高兴。”说完，像是怕梁云京返回，将画夹在腋下。
“等我拿个袋子，收起来。”梁云京找了个购物袋，递给卢志杰。
卢志杰乐呵呵的笑个不停，临走前又提了一句：“如果你改变了想法，打我电话。”
随后，他驱车驶离这座城市。
高速上，他心里对那副画仍旧念念不忘，像是入了魔，总想着再看一眼，再看一眼。
“明明就只是一幅画，怎么会让我想的抓心挠肝，真邪了门了。要是有机会，能做他的经纪人也挺好。这小子前途无量啊。”卢志杰心里惦念着，终于靠近服务区，迫不及待的开车进去。
停下车，他像是撩开新娘的红盖头，迫不及待的打开画作，手上的动作很小心，嘴里还哼着小调。
画面上的猫眼犹如琥珀，中间瞳孔像是打开一道一遇的缝隙，活灵活现。
卢志杰像是做梦一样，完全沉浸在画里。
他专心注视着猫眼，如痴如醉。
忽然间，猫的瞳孔重新聚焦，朝画外盯了上来。
卢志杰发现，自己影子倒影在它琉璃般的眼球里，很是诡异。
“啊！”
就像心脏一只手用力攥住。
卢志杰有种灵魂出窍的感觉，忙将画丢出去。
四月的天，冷得像冰窖。
画滚落在副驾驶座椅，看起来，仍旧是画。
